第 8 章 东风有信(八)10-23_巧逞窈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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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东风有信(八)10-23

  ll益安夫人冯氏为了她可怜的女儿哭。太后为这事办的不好,折了脸面哭。两个女人咿咿呀呀,连固崇都被闹得心烦了,走到吉贞身旁,带点安抚地意思捻了捻她的肩头,说:“殿下莫急着怪罪谁,这事回宫再议吧。”

  吉贞脸色不好看,抬手就把固崇那虚情假意地抚摸推开了。

  她易怒,不会憋着自己,更不会委屈自己。倏的起身,碧青的襦裙瞬间如湖水般荡漾开,凤履停在了冯氏眼皮下。冯氏惶惶然抬起头,正见她一张挂了霜似的脸。

  “温氏可有来你家纳采?”

  冯氏忙道:“尚未纳采。但妇人的夫君确与武宁公主有盟约在先。”

  吉贞道:“可有写下婚书?”

  冯氏摇头,“自家亲戚,信得过的。因此没有写婚书。”

  “既无婚书,又未过礼,算的什么婚约?”

  “殿下......”

  吉贞打断她,“管是他背信弃义,还是你另觅高枝,自有县丞替你做主。县丞不济,又有京兆尹。你来求太后,难不成要太后去替你自家亲戚断家务事?”

  冯氏心里委屈,一说话便要哭,“太后仁慈……”

  “太后仁慈,是对全天下百姓仁慈。整天替你家断案,河朔的流民,岭南的灾民,都不管了?”吉贞毫不留情地呵斥她,“太后今日来礼佛,你好大胆,敢来扰太后清静,是谁教你来求太后的?”

  “是徐相公。”冯氏吓得连声音都颤了,“奴的夫君本要去京兆府告温家,在南衙碰着徐相公,相公说太后仁慈,必定会为奴家女儿做主……我可怜的女儿呀!”她是伤心到了极点,索性用手帕捂着脸大声哭起来。

  “好糊涂,徐度仙。”固崇迸发出一声突兀的嗤笑,若不是顾忌着吉贞在,简直要拍手称快了——瞧瞧吉贞那脸色,可是将徐度仙恨得切齿了。

  你撺掇什么不好,要来撺掇人搅和她的婚事?这两天的七娘,浑身的刺可甚是扎手呀!固崇心里悠悠地想,一声声冷笑。

  “你家女儿是疯癫了?”吉贞质问。

  冯氏呜呜咽咽地点头。

  吉贞抬脚便往外走,“我去你家看看。”

  固崇脸上的笑凝固了,愣了一下,几步追上去,低声道:“殿下何必?岂不平白玷污自己的颜面?”

  “颜面?”吉贞好笑地看着他,“固崇,你看我现在可还有颜面吗?”

  固崇已经多年不曾被除了太后之外的人直呼其名,被吉贞讽刺这一句,他脸色便有些兜不住了。扬首垂眸将吉贞一看,他是耐心安慰的姿态,“即便如此,殿下也不必亲自去。其实范阳并不见得是上上之选,殿下真是不必为其伤心……”

  “呸,他也配我伤心?”吉贞笑了,脸上还带着凛凛的神气,眼梢眉角一起上扬,她高傲极了,一双眼眸明亮到令人无法直视,“哪来的上上之选?温泌我不认得,戴申我早不记得了。河朔范阳,可,亦不可。然而想肆意摆弄我?其罪当诛。”

  “殿下止步。”杨寂从院中奔了出来,扑倒在疾步而行的吉贞面前,“殿下恕罪,此事是臣一时失,险些害人性命。容臣随殿下同行。”

  吉贞无视他,只吩咐备轿,不必乘舆,以免惊动朝臣。那杨寂心急如焚,见也没人理会他,忙解下一匹健马紧随其后。到了冯家,满家的人正围着榻上的冯娘子哭,见那范阳来的杨寂竟也来了,冯大郎抄起大棒便要将他打杀,替自己的姊妹偿命。

  杨寂忙抱头求饶,说道:“郎君莫急。在下投卢龙郡公之前也曾坐馆行医,尤擅女科。容在下瞧一瞧小娘子。”

  那冯大郎眼睛一瞪,便狠狠啐了杨寂一大口。

  吉贞低斥一声,“滚下去。”两名健壮的宦官便上来将冯大郎拎着衣服扔开,众人忙自退避。吉贞如同一道绿云,腰身一旋,轻飘飘在榻边落坐。

  冯娘子蓬头垢面,也看不出个形容,被两名宦官按手按脚地钉在榻上,像条上岸的鱼似的蹦跶。杨寂见她白眼一翻,嘴角一歪,便知不好,眼疾手快将头上簪子往她舌上一压,翻过身扯开衣领。待她吐出几口白涎,挣扎逐渐弱了。

  “娘子是自幼有癫症,此刻旧疾又犯了。”他吁口气,颇感冤枉,对吉贞苦笑道,“这……和臣可没干系呀。”

  吉贞横他一眼,示意他去看冯娘子脖子上青紫的勒痕。

  杨寂咳了一声,摸摸脸,便转过身去。

  冯娘子直挺挺躺在榻上,眼睛直愣愣的,嘴里一会温郎,一会夫君,颠来倒去叫个不停。

  “你可见过温郎?”吉贞柔声道。

  冯娘子道:“见过。我幼时见过。”一会又茫然摇头,“我不记得了。”最后,她微亮的眼睛转向吉贞,坚定地说:“温郎是我夫君。”

  “他不是你夫君。”吉贞垂眸看了她片刻,见这冯娘子还不屈不挠地叫夫君,她摇摇头,心想:果真是失心疯了,这又何必?真是可怜可笑。扯了扯嘴角,她昂首挺胸,走到冯赫跟前,直截了当地说:“此值八月,今冬之前,你给自己寻个郎子,把她嫁出去。”

  冯赫错愕,为难地说:“殿下,这……”

  “你不寻,我便替她寻。封她公主送给番人和亲,不和亲,就去挂冠修行。”吉贞眼里冷冷淡淡的,不见一丝怜悯,“你自己选。”

  冯赫憋红了一张脸,半晌,才勉强点头道:“多谢殿下。臣入冬前便嫁女。”

  “莫让她嘴里再胡乱语了。”吉贞轻声吩咐冯赫,目光有些飘忽,冲冯娘子的方向胡乱点一点头,随即头也不回地走了。

  时辰不早,也不必再回大慈恩寺。吉贞索性往宫里而去。杨寂骑马走在一旁,沉默许久,不闻轿中有响动,他大着胆子悄悄伸出一只手指,将轿帘掀起,见吉贞连幕篱都忘了摘,一双手停放在碧绿的襦裙上,如一朵雪白的花盛放。她垂着头,看自己的手入了神。

  “殿下?”杨寂怕惊动了她似的,轻唤一声。

  吉贞头转过来,隔着幕篱,看不清她的目光,也猜不透她心里在想什么。唯有鬓边的步摇随着轿子轻轻摇晃,发出叮叮的轻响。

  “殿下可知……”杨寂慢慢说,绞尽脑汁组织着语,既是安慰她,亦是为温泌搏回些好感,“人都以戴申为少年英雄,其实鄙人看来,戴申鲁莽无谋,实在当不起如此盛名,不过仰仗父荫而已。”

  “有谋无谋我不知道。”吉贞语气有些轻蔑,“论色令智昏,他是首屈一指。”

  杨寂拼命点头,“殿下颇具慧眼。”他扯着辔头,不时扭过头看看吉贞,没话找话地,又道:“殿下见了我家郎君就知道了,真是少年英才,比戴申不知要强上多少。”

  “你家郎君生的什么样?”吉贞道。

  杨寂一愣,察觉吉贞目光极专注地落在自己脸上,他哑然失笑—原来公主也只是名十几岁的小娘子,所虑不过怕驸马是个丑八怪而已。

  那须多想,自然是不遗余力地夸了,“我家郎君,生的真是英俊极了。”有意将吉贞从头到脚一扫,他笃定地说:“与殿下正是一双璧人,天生一对,地造一双!”

  吉贞不置可否地一笑。

  “殿下今日对温郎的情意,待臣回范阳,必定转达。”杨寂真心实意地说。

  吉贞呵一声轻笑,懒懒掀开幕篱,她哭笑不得地看他一眼,“谁是为他?”她将幕篱丢在一旁,理了理缠在发间的步摇,“你家郎君无情无义,见异思迁,甚好。总强似色令智昏,误己误人。”

  “呵呵。”杨寂笑得有些尴尬。

  无情无义,见异思迁,这话就有点难听了,而且……分明还是对戴申拒婚心有不甘嘛。这位公主如此心高气盛,温郎怕要从此家宅不宁吧?杨寂有些不太确定地想。待要再问,吉贞却伸手将帘子扯回来,轿帘低垂,阻挡了杨寂的目光。

  宫中,皇帝正百无聊赖,坐在新竹身边看她绣一只蚂蚱,见吉贞急匆匆走进来,忙迎上去欢喜地说:“阿姊回来了!”

  吉贞凝望他片刻,忽然眼圈一红,她紧紧握住皇帝的手,泪盈于睫地说:“冬郎,你要替阿姊做主啊。”

  徐度仙喘着粗气,呼哧呼哧地往宫里赶。

  在大慈恩寺喝多了茶水,此时一紧张,肠子都绞着疼。进殿的时候,他弓着腰,抱着肚子,像只蜷缩的虾子,谦卑极了。

  迎面一物飞了过来,徐度仙躲闪不及,被砸的头昏眼花,半晌才辨认出地上那是皇帝的一只皂靴。

  来的路上那小黄门脸拉得很长,徐度仙便猜测是益安夫人之事。他此行,其实是存了壮士断腕的心,有些悲壮地想:只要这桩婚事不成,被皇帝骂一顿也罢。可没想到不是骂,皇帝脱了靴子来砸他。

  心理上有些接受不了这样的侮辱,徐度仙停了片刻,才颤巍巍地跪在地上,“陛下息怒。”余光往殿上一扫,皇帝身边立着太后和固崇,固崇脸上一幅看好戏的神情,徐度仙便有种不妙的预感。

  皇帝暴跳如雷,指着鼻子问道:“徐竖,你明知太后有意将阿姊下降范阳,为何要指使那冯家在寺里生事?”

  徐度仙胡子一撅,梗着脖子驳斥道:“陛下,温泌此人,背信弃义,唯利是图,公主岂能下降如此可鄙之人?”

  固崇生恐不够乱,假惺惺地劝解徐度仙道:“此事太后做主,殿下已经首肯,陛下亦觉很好。你又何必妄作小人?”

  徐度仙难以置信,叫道:“太后,难不成真要将殿下下降温氏?温泌分明另有婚约在身啊!”

  “相公不要再无事生非了。”太后对徐度仙的不识时务很不能理解,冷着脸道:“不过多年前亲戚戏。冯家已经看中了别家的郎君,年前便要成礼了。”

  “不可呀太后!”徐度仙大惊失色,见太后不应,忙转向皇帝,痛心疾首道:“清原公主背弃与戴氏的婚约改许范阳,河朔与河东必定要争斗不休。此二人在藩镇中最为势大,盖因互相牵制,未敢轻举妄动,国朝才得数十年安稳。一旦双方交战,不论是虎驱了狼,还是狼吞了虎,得胜那个,必定要将京都吞没,到时悔之晚矣呀!陛下!”

  固崇哼笑一声,讥讽道:“相公为了戴氏,可谓尽心竭力。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就不必多说了。”

  徐度仙眼神猛然一凝,怒气冲冲地瞪向固崇:“狗奴,你安敢污蔑我?”

  “并非阿翁污蔑你。”太后将御案上一纸信笺往前一推,“相公,你来辨一辨,这是否你寄去河西的信函。”

  徐度仙惊疑不定,两手扶着地,晃晃悠悠爬起身,行至御案前伸着脖子一看,顿时愣住,这信正是那日他吩咐姚师望所书,打算要捎给徐采,被人原封不动地临摹了出来,里头将皇帝意欲对河朔用兵,罢黜戴申之事泄漏无遗。

  “这......”徐度仙张了张嘴,惶急地将一封信笺上下遍扫,见那抬头赫然写着“大使台鉴”四字,徐度仙遽然变色,立即跪倒在地,叩首道:“陛下太后明察,此信为奸人所书,并非臣亲笔!”

  太后见徐度仙矢口否认,连连摇头,将那信笺一拍,质问道:“并非你所书,为何上头有你的印鉴?况且我看此人笔迹,与你平日所书,丝毫不差。”

  徐度仙平日嫌太后蠢,不屑与她辩,此刻恨不得长一百张嘴替自己喊冤,他一面叩首,抹着泪道:“太后,臣平日奏帖,多为幕佐代书,临摹臣字帖的人,更是数不胜数啊!”

  “印鉴又怎么说?”

  “是臣家中贼人盗印。”

  “既是贼人,为何会对我与陛下密议之事了如指掌?”

  “太后!”徐度仙欲哭无泪,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又冲皇帝祈求道:“陛下不可被阉竖所惑……”

  皇帝哪懂朝堂之事,只气徐度仙要阻碍吉贞婚事。他才十二岁,正是暴躁易怒的年纪,被徐度仙整日河西河东地叫得心烦,皇帝索性袖子一甩,说道:“相公年迈昏聩了,河朔之事不必你操心。你回乡养老去吧!”

  “陛下。”固崇平心静气地叫了一声,顺势怜悯地看一眼徐度仙,居高临下,他施恩似的说:“徐相公私通戴申,所幸书信已被拦截,尚未铸成大错。此事交由三司,秉公审理即可,一句话便要将国之宰相罢黜,未免有失公允了。”说完,他不轻不重,有意无意又加了一句,“毕竟满朝文臣仕宦,多数都是相公的学生,文臣多口舌,轻易得罪不起。”

  “狗奴,你害我!”徐度仙气得浑身发抖,正对上固崇那张得意含笑的脸,在眼前摇晃,这是披着人皮的恶鬼,要将人吸髓食骨……他莫名地恐惧,牙关打战,五官更扭曲了,胡乱骂了几声,就气厥过去。

  “陛下,太后,宜令三司加急机密审理此案。走漏了风声,戴申要反,士子要乱。”固崇颇显得深谋远虑,“此值新科进士授官之时,徐竖案一经审结,立即对新进士们大加恩赏,可借机收拢人心。”

  “此事交由阿翁来办吧。”太后最不爱听谏臣们絮叨,随口将这重任交给固崇,便疲惫地抚了抚额,对皇帝笑道:“也该将你阿姊与温氏的婚事昭告天下了,日久生变,我可是再折腾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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