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朱旗曳日(十)求月票!10-23_巧逞窈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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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5 章 朱旗曳日(十)求月票!10-23

  ll晋中名伎姚方子,这几年她只存在于韩约的幻想中,以至于她走进来,对他行礼,和他致意时,他脑子里还晕晕乎乎。她敛衣盈盈下拜,他只觉得她像天仙,像神女。她开口说话时,又化作一片云,一缕香。笼统的,他只感觉她穿红着绿,十分鲜艳,顾不上研究她的长相,又认为她貌美异常,无人能及……

  说了一堆不知所以的话,吃了几瓯没滋没味的茶,韩约总算从云雾中落到了实处。一时词穷,他探过头问:“娘子来此,有何贵干?”

  姚方子暗自松口气。敷衍了半晌韩约,她早没耐心了,可又不敢表露出任何厌烦之意,她虚伪地笑,“妾听闻将军克复晋阳,特来恭贺。”

  “多谢娘子。”韩约挺着肚子哈哈一笑,顺便瞧了瞧外头的天色。

  天黑了,他半点正事没干,和一个女人在这里磨了许久的牙。名伎见识过了,美是挺美,说话也好听,可是军中禁止狎妓,还有温泌在,他不敢放肆,遂握着刀柄,作势要请她走人了,“多谢娘子美意……”

  姚方子赶紧道明来意,“妾听闻,徐郎君近日成了将军座上宾?”

  “徐郎?”韩约摸不着头脑。他一时想不起自己身边有哪个人姓徐。

  “徐履光……”姚方子提醒他。

  “徐采!”这些日子,韩约完全把这个人忘得一干二净。他先是意外,继而目光在姚方子那张脂红粉白的脸上一停,渐渐回过味来——这个女人打着慰问自己的旗号,却只为了徐采这个阶下囚。

  “他呀……”韩约鼻子里哼了一声,施施然坐回椅上,把腰刀往案头一搁,爱答不理地说:“我有些日子没看见他了,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晋阳。”

  姚方子一僵,意识到自己这是得罪韩约了。她咯咯笑着,款款走到韩约身侧,一只手软柳似的搭在他的椅背,另一只手捧起茶瓯,轻轻一转,眼睛一勾,“今夏以来,河东频遭天灾人祸,若非将军神武,诛杀贼首,晋阳百姓到此刻还深受其害。奴为百姓,以茶代酒敬将军。”

  韩约低头一瞥,这婊|子披帛落了,露出罗衫半掩的肌肤,黏黏糊糊地要往自己身上蹭。眼睛再一抬——刚才被姚方子兜头一瓢冷水,他冷静了,理智客观地品鉴了一下姚方子脂粉掩盖下的真实相貌。

  结论是,其实也不怎么地。眼大无神,嘴小局促,满身浓香熏得死人,其实还不如他自己家的黄脸婆。

  可见世人不过人云亦云,盲目追捧罢了。

  一想明白,韩约顿觉索然无味,一胳膊肘把人推开,待要把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轰走,转念一想,又猛然揪住领子把她拎了起来,阴沉沉地问:“你怎么知道徐采在我这里?”

  姚方子被韩约揪着领子,粉面对冷脸,她感觉到他刀出了鞘,隐隐的血腥气在鼻端缭绕,她咬紧微微打颤的牙关,明眸一睐,娇笑道:“自然是有人跟奴说的,奴在河东官场交好的人,只比将军多,不比将军少。”

  “你见他干什么?”韩约板着脸,任她往自己耳朵眼里吹气。

  “奴仰慕他。”姚方子一脸娇羞,幽幽叹口气,“听说探花郎沦为将军阶下囚,奴听说后,茶饭不思,心如刀绞……”

  不知羞耻。韩约不屑地想。

  松开姚方子的衣领,他“当啷”一声把刀扔回鞘里,一脸正色对姚方子道:“见他可以,要送吃喝还是陪|睡都随你。要是能说动他为我所用,重重有赏。”

  姚方子绽放笑容,敛起罗裙深深下拜,“谢将军。”

  韩约瞟一眼她那喜出望外的脸,去外头传了一名士兵过来,“领她去见徐采。”离得远,姚方子听不见,韩约低声又叮嘱了一句,“盯着,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都一一回报。”

  被姚方子这一搅和,韩约心情不佳,把外头等着见面的地方官员都轰走了。刚回过身,奉命去监视的士兵走回来,对韩约道:“徐采不肯见,把姚娘子打发走了。”

  韩约一脸疑问。

  那士兵愤愤不平地骂徐采,认为辜负佳人是种极大的罪过——尤其是一个连韩约都看不上的佳人。“那么一个美人,在外头轻声细语求了半天,他愣是不肯见。灰头土脸、瘦不拉几的,倒会拿乔。”

  “呸,庸脂俗粉,什么美人?”韩约眼睛一瞪,把士兵吆喝走了。

  姚方子竟很多情,余后三日,日日来求见,徐采都躺在榻上装聋作哑,任她在外头苦等几个时辰后黯然离去。韩约心里对这一对男女倒有了些改观,同温泌议事时提起这一茬,“徐采一个文人,竟也不好美色,不畏权势,是我小瞧他了。”

  “不畏权势?”温泌从案前抬起头来,很好笑地说:“他是以为戴申人多势众,胜券在握,因此不肯轻易降服罢了。”把姜绍的捷报往韩约面前一推,他乐不可支地说:“姜绍扮作灵武守军劫了袁定方的辎重——袁定方在灵武城下对戴度破口大骂三日,这出狗咬狗的戏,精彩极了。”

  韩约很高兴地接过信来,一边看,说道:“姜绍何时来的信?我怎么半点没有听到消息?”

  温泌抱着双臂往椅背上一靠,嘴角扯了一扯,正要说话,吉贞捧着一个白玉盘自屏风后走出来,笑吟吟道:“姜绍是我的臣属,有消息自然只禀报我——我一接到信就转呈你们使君了。”她眸光往温泌脸上一扫,“你刚才有什么话说?”

  “殿下说的是。我没有什么话可讲。”温泌道,见吉贞怀里那白玉盘上竟然有一串溜滑滚圆、晶莹剔透的紫葡萄,他顿时口中生津,跳起来就往吉贞怀里探手,要扯一粒葡萄丢进嘴里。

  吉贞躲闪不及,被他抓个正着。“……是假葡萄。”温泌一扯没有扯动,反应过来,有点失望。

  当着韩约的面,吉贞不好取笑他,掩嘴偏过头去,过了一会,才解释说:“听说大巫要来,我让桃符在卢燧的公檞后堂收拾一间厢房给他——这是从厢房的柜子里找出来的。”

  她把白玉盘摆在案头给温泌和韩约欣赏,“这是一整块玉雕,白盘紫果,颜色天然,雕得巧妙,宫里没见过这样子的,可以将它一同送往京都,作为太后千秋贺礼。”

  温泌对这玉雕的兴趣远没有一串真葡萄大,可有可无地说:“你随意。”他对韩约道:“趁这两天把卢燧的府库清点一遍,辎重马匹编入册,运往云中,来不及运走的一把火全烧掉,以免落入敌手。”

  韩约称是,见吉贞在,不好在人家夫妻面前碍眼,便退了出来。无所事事地转悠了一会,打算去看看徐采的情形。

  无巧不成书,看守徐采的士兵前来禀报,“徐采想请将军替他采买些东西。”

  韩约一愣,接过来一看,登时就气笑了——他还当这家伙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要急用,一张长长的清单上,列的全是澡豆、皂角、巾栉、熏香、梳篦这些鸡零狗碎的物事,简直比女人还细致。

  这东西,一有床睡,有米吃,就开始折腾他!

  韩约抓着清单,满腹怨气——有一部分怨气,其实还是被姚方子浇了满头凉水的余韵。

  一脚把徐采的门踢开,还没张嘴,他先眨眨眼睛。

  “韩将军。”大概是有求于人,徐采难得从榻上爬了起来,以一个直立行走的姿势和韩约打个招呼。

  韩约有点没认出他来。

  在兴龙寺时,韩约起先对他还算优待——有间单独的囚房,早晚两餐,亦有冷水洗脸。后来韩约与温泌都离开兴龙寺,去攻打晋阳,没人再管他,徐采迫不得已沦落到和普通俘虏一个待遇,草里爬,泥里滚,想吐口唾沫洗脸,都怕嘴干。

  这几个月,他消瘦得厉害,形销骨立,尖嘴猴腮,一头油腻腻的长发披散及腰,更衬的一双眼睛深陷了下去,黑得吓人。韩约不禁捂着鼻子倒退几步,一时怨气全消,大笑道:“探花郎,你如何沦落至此啊?”

  好问题,徐采毫无波澜地心想:他堂堂徐采,何以沦落至此?

  韩约同情地望着徐采摇头,啧啧地:“我当你真是美人当前也不动心,原来是怕自己这幅尊容太丢脸。”

  徐采被他那副避之如洪水猛兽的做作样子气得眼前发黑。他这会顾不上美人,想不起权势,也不在乎气节,他只想好好洗个澡!他痒到想抓过韩约的刀剁了自己的脑袋!

  徐采往前一扑——因为瘦的厉害,他冲击的力度其实是软绵绵的,可那副咬牙切齿的表情把韩约吓了一跳。他以为徐采要扑过来掐自己的脖子,“唰”一声拔出刀,抵着徐采的脖子,韩约忍不住揶揄他,“你现在给我跪下叩三个头,我就给你一桶热水,如何?”

  “你把我要的东西都送过来,我不仅给你跪下,还叫你阿耶。”徐采恬不知耻,立即答应了。

  “等着!”韩约转身离开。此刻已经入夜,他盘算着明日一早去替徐采置办,回头一看,徐采两只爪子扒在窗框上,两眼如狼似虎地盯着他。他禁不住浑身一个寒颤,猛然扭头。

  听说过饿死的,渴死的,被尿憋死的,还没听说过一个大男人不能洗澡把自己脏死的!

  韩约又笑又叹,立在院子里想了想,索性来寻桃符,请她偷偷把公主不用的皂角、澡豆分些给他。桃符满头雾水,听说最近有什么名伎常来拜见,她撇了撇嘴,故意问韩约,“还有胭脂,将军要吗?”

  “要,要。”韩约忍笑。

  讨了一堆洗漱的用具,韩约亲自给徐采送来,又叫人送了两桶热水进去。他在外头等了片刻,听见里头已经急不可耐,把水撩拨得哗哗响起来。隔着窗,徐采曼声唱道:“玉炉香,红蜡泪,眉翠薄,鬓云残……”

  大有要泡澡跑到明天的架势。

  韩约在外头听着一个大男人洗澡,总觉别扭,遂回了自己厢房,用罢饭,看完公文,临近深夜,正要熄灯睡觉,外头有人叩门,“将军,徐采求见。”

  难道这东西真急着来叫自己阿耶?韩约半信半疑。但徐采明显服软了,大约是招降有望,韩约哈哈一笑,丢下靴子前去开门。

  一个又瘦又长的人影耐心地等在外头。一头乱草似的长发梳得干净整齐,挽了起来,鬓黑脸白,大约是对韩约有点感激之情,他一双看似深邃,实际半瞎的眼睛微微含笑,温和明亮。好像那两桶水洗去了陇右数年给他的沙尘和粗糙,他一张脸容光焕发,英俊逼人。

  “将军。”徐采对着韩约的方向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然后一脸希冀地问:“不知姚娘子明天还来不来?”

  韩约一张脸顿时拉了下来,上去就要捏徐采脖子,“你给我叫阿耶……”他感觉自己被耍了,恶狠狠地。

  徐采一面躲,笑得很讨好,很无赖,“你先让某见姚娘子一面……”

  “你先跪下磕头,叫阿耶!”韩约立在院子里大吼。

  徐采眼睛一闭,俊秀的眉目淡淡蹙着,一副不畏生死状,“你杀了我吧。”

  对这么一个虚伪至极又英俊逼人的货,韩约怕一不下心又把他打瘸了,只能费尽思量,想了句自觉恶毒至极的话,“你他娘的,跟那婊|子真是天生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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