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朱旗曳日(十一)10-23_巧逞窈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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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6 章 朱旗曳日(十一)10-23

  ll陇右军兵马使袁定方奉命率军寇河东,途径灵武,遭遇伏军抢劫粮道,袁定方大怒,追击伏军一日,徒劳无获,他进退两难,又恐怕此事被戴申知道之后要以军法惩治,遂命人快马加鞭,返回凉州,请留后晁延寿尽快另行筹备军粮。

  晁延寿收到急报,却是犯了愁,一来几路大军出征,已经快把凉州存粮掏空了,即便另行去百姓家筹备,也要半月功夫,必定贻误战机,戴申那里,自己这里又要落个知情不报之罪。

  在公廨堂上来回踱了几圈,晁延寿总算想了个说辞,把袁定方的使者打发走,“你们在灵武被劫,自然该找灵武郡守问罪。灵武地产富庶,仓廪充实,不如趁地利之便,请戴太守慷慨解囊,借粮救急。太守若是搪塞,我便只能如实禀报使君,请他定夺。”

  晁延寿是生怕担这个责,但又不放心,遣了一人与袁定方使者同行,到达灵武,袁定方率上万的兵马,将郡城围个水泄不通,软硬兼施,逼迫戴度借粮。

  戴度在郡守府中召集众幕佐商议,众人七嘴八舌,这个说:“太守须立即开城门,筹备粮草奉于袁将军,以免使君怪罪。“那个说:”借粮一事,并无使君钧旨,谁知是真是假?袁氏气势汹汹,又素与明府不睦,怕请神容易送神难,反被人占了灵武。“有人附和道:“正是。灵武境内素来太平,河东韩约与卢燧战事胶着,□□无暇,怎么会突然出现奇兵伏击袁定方?怕是袁定方使诈,以借粮为名,意图谋取灵武。”

  戴度一时没了主意,左思右想,吩咐底下人道:“先死守城门,莫要放人进城。叫袁定方拿使君手令,见了手令,我即刻开城门,放粮草。”又命人先将粮草筹备妥当,以免戴申手令来时应对不及。

  那使者回到凉州,将此事讲述给晁延寿,晁延寿摇头道:“那也无法,只能向使君禀明实情了。”

  晁延寿挽起袖子,沉吟片刻,正要下笔,案头纸笺被人一把夺走,晁延寿先是愕然,随即怒骂:“小小奴婢,谁准你擅入陇右军衙署正堂?”

  秦住住两指夹着空白信笺,故意对晁延寿一笑,说:“是使君准许的,你不信?可自去问使君。”

  晁延寿那会为这点琐事特地去问戴申。戴申在时,秦住住也整日在衙署里晃荡,他虽然很看不惯,却也早见怪不怪了。

  放下笔,晁延寿皱眉道:“娘子,我有紧急军情,要禀报使君,不敢耽误,娘子去别处耍吧。”

  听到“耍”这个轻视的字眼,秦住住登时就来了气。她不比戴申,对晁延寿还存些笼络之意,于是很善解人意地说:“是袁将军中伏,欲往灵武借粮一事?我有使君私印,可替使君代笔,书信一封给戴大兄,一来解了袁将军燃眉之急,二来不必触怒使君,如何?”

  你会有这么好心?晁延寿将信将疑,没有即刻答应。那袁定方的使者却如遇大赦,对秦住住深深躬身施礼,“多谢娘子搭救!若能得偿所愿,袁将军必定对娘子感恩戴德!”

  “既然如此,那就劳驾娘子了。”晁延寿哼哼一声,甩袖就走。袁定方中伏这事,谁跟戴申提,谁要受戴申苛责,他倒乐得把这个差事丢给秦住住。

  众人各怀心思,便把这事暂时压了下来,秦住住回到宅邸,盘算了一会,命莱儿去请杨叔宝。

  杨叔宝新剃了头,晃着一颗锃亮的脑袋,大摇大摆进了戴邸,拜见了秦住住,先拍一通马屁,“娘子近日调养得宜,气血旺盛,面色红润,似乎还胖了点,很好很好。”

  秦住住一听,也十分欢喜,忙请这油嘴滑舌的和尚落座,将袁定方与戴度一事讲给他听。

  杨叔宝听到袁定方率人马在戴度城外叫骂一节,就憋不住要笑——忙忍住了,别过头去咳了几声,再转回来,一脸肃穆,“娘子以为,此事若被使君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秦住住对戴申很了解,“战事在即,使君倒不至于要将袁定方定罪。应会先手书一封给戴度,请他开城门借粮,待战事了结,再论功过。”

  “正是如此,袁定方丢失粮草,罪过难逃,戴度解他燃眉之急,当记大功,恐怕使君还会感念他慷慨大度,兄弟嫌隙就此消除。”

  秦住住“嗯”一声,面色并没有笑容。

  杨叔宝凑近她,一字一句道:“娘子,戴度已与你结仇,有你没他,有他,没你。”

  秦住住睫毛一眨,眸子冷凝起来,“我该以使君之名,密令袁定方以戴度推诿罪责之由,夺取灵武,趁机除去戴度。”

  “不错。”杨叔宝不禁在案头一拍,简直要为秦住住的狠毒和果决叫好,“戴度一介文人,忝居灵武郡守一位,对军事一窍不通,袁定方要夺取灵武,易如反掌。之后再以灵武为据点,进击河东,既有粮草之便利,又有郡城可供驻军,岂不好?”他眯着眼睛一笑,“若灵武到手,便是使君,恐怕也顾不得丧兄之痛了吧?”

  秦住住回忆起戴申临走当日,在公廨称,要等戴度将灵武拱手相让。

  既然可以自己去夺,又何必等他拱手相让?

  “他要怪,就来怪我。”秦住住毅然决然,心意一定,当即便将枕边宝匣打开,取出戴申那枚白玉龟钮印。

  杨叔宝视线落在那枚玉印上,稍微一停,只做浑不在意。“娘子稍等,”见秦住住就要下笔,杨叔宝忙将她拦住,啼笑皆非道:“娘子难不成真要写信给袁定方?”

  秦住住不解其意,“不写给他,如何引他去攻城?”

  杨叔宝摇头笑道:“娘子绝顶聪明,怎么也糊涂了?袁定方无故攻取灵武,使君问起,娘子假传军令的事必定败露,娘子要如何跟使君解释?这信,当然要写给戴度其人,以戴二郎之名,痛斥大郎各种不敬之处,戴度原本就心怀叵测,见信岂不当场与二郎决裂,视袁定方为敌?戴度主动挑衅,袁定方攻城,是情理之中,待城破之时,戴度已死,又有谁知道其中曲折?不过是他另有二心罢了,又与娘子何碍?袁定方经此一战,将功折罪,岂不感念娘子恩德?”杨叔宝一口气说完,拊掌大笑,“娘子一来除去宿敌,二来收拢人心,岂不两便?”

  秦住住将此事反复琢磨一遍,深觉杨叔宝此人足智多谋,“是我糊涂了。”她心悦诚服,当即展开蜀纸,如何措辞,如何善后,与杨叔宝细细商议,便落下笔来。

  秦住住与杨叔宝两个多番筹谋,这一封戴申“手书”,字字诛心,句句泣血,传到戴度手中,戴度连茶瓯失手砸了,惨白一张脸,捧着手书不住颤抖,那幕佐看得心惊,忙询问道:“使君何意?”

  戴度张着嘴,半晌,才道:“他骂我。“他从齿缝艰难地迸出几个字,”不义不昵,厚将崩。”

  那幕佐也变了色,“这……”

  戴度情难再忍,放声大哭,“他咒我死,我亲兄弟咒我死!原来自我离开凉州,退避灵武,他就想我死!”他一把将信撕个粉碎,指天诅咒:“对君主不忠者,乃你戴申,对手足不义者,亦为戴申。你即便占尽天下之功,也终有一日不得善终!”

  “原来戴申有图谋灵武之意,”幕佐也干脆对戴申直呼其名,与戴度二人奔至城头一看,面面相觑,幕佐道:“袁定方借丢失粮草一事寻衅,在城下虎视眈眈,城中无领兵之将,如何破解?”

  戴度这会满腔激愤,说什么也不肯降。仓皇无措地走下城头,忽听另一头城门守军赶来禀报,“又有一队人马趁夜来求见,领兵者姓姜名绍。”

  “是他?”戴度先是茫然,随即眼睛一亮。他曾在凉州与姜绍有过一面之缘,正是姜绍随清原公主拜祭戴玉箴之时。“快请姜都尉进城。”戴度如获至宝,忙命守兵避过袁定方耳目,将姜绍等人迎入城内。

  继晋阳之围后,灵武战起,戴申坐镇平凉,得知朱邪诚义一路南下,势如破竹,沿途城池莫不闻风投降,便有不降的,也都携家眷百姓弃城而逃,陇右军威势如日中天,戴申对这些虚名其实不屑一顾,但知道满京都文武百官吓得惶惶不可终日,倒狠出了口这些年的闷气。

  心情很舒畅,他将朱邪诚义的请功文书丢开,拿起长矛,到院子里练了一回枪法。有士兵自府外疾步而来,险些被他的枪尖刺个正着,吓得往后一跳,头不敢抬地说:“使君,晋阳被韩约所破,卢燧自尽而死。”

  戴申握着长矛,锐利的目光如剑刺了过来,“袁定方在哪里?”他面色铁青,“袁定方最近怎么都不禀报战情?”

  士兵战战兢兢,将袁定方的信呈给戴申“袁将军被困灵武,今日急报,请使君速速增援。”

  戴申惊愕,“他去灵武干什么?”一把将袁定方的信夺过来,几眼扫完,他顿时暴跳如雷,“混账!谁准他自作主张,弃晋阳而取灵武?”

  “马上召集人马,去晋阳!”戴申把袁定方的信撕成碎片,往天上一丢,转身走回堂上,将乌鞭挽上手腕,拎起弓箭。

  士兵在门口探头探脑,小心地问:“袁将军那里……”

  “让他去死。“戴申与士兵擦肩而过,脸上冷得能掉渣子。

  晋阳。骑在马上,戴申将辔头紧攥在掌心,另一手不禁抚过下颌——他还有许多仇要报,有许多人要斗。他凌厉的一鞭抽中马身,骄傲地昂起头,大喊道:“去晋阳,杀温泌者,封汾阳郡王。“

  人群中爆出一阵欢呼,如潮水般争先恐后往河东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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