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善良的牙齿(1)_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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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善良的牙齿(1)

  上一章提要:...、不可挽回的事情。最后她说,任何心理干预说到底都是他救,她寄望于这个曾令她无比刮目的女人能够先一步站出来,勇敢自救。那丁勾似的残月还挂在天上,苏曼声又一次从似梦非梦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她完全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只是茫然地低头看自己,手心冰凉,身上湿了大半。房间依然没开灯,那些网络上的言语酿成风暴之后,她就变得厌烦光亮与人声,倒也不是畏惧,就是厌烦。黑暗中,苏曼声听见浴室传来滴答滴答的清晰水声,循声走了过去。推开浴室门,一簇微光扑面,苏曼声猛一下绷得全身僵硬,眼睛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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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善良的牙齿(1)

  《东方视界》这期节目,网上引发的热度自不必说。考虑到小群的人身安全,苏曼声嘱咐陶龙跃把她送去与宋祁连母子暂住,耐心等着鱼儿咬钩。

  从罗欣还有后来两位受害人的情况来看,一般在猎物进入视线两到三天之后,乔晖就会采取行动。所以《东方视界》那期关于性侵害的节目一经播出,重案组刑警就要求对苏曼声进行贴身保护。

  但苏曼声拒绝接受这样的保护,认为目标太过明显,很容易被乔晖发现,从而功亏一篑。

  想想也有道理,重案组刑警只能在苏曼声家小区外轮班蹲守,等着乔晖自投罗网。

  乔晖估计很谨慎,警方连续熬夜蹲守一星期,都没见他露面。

  初冬天黑得早,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芒,小梁那辆破车停在街边,看上去就跟马路边一溜乱停的私家车没两样。今晚他和丁璃负责蹲守乔晖。

  “今儿怎么只有我俩啊,”丁璃头一天参与这种行动,逢贼生怯,心里是一百个不乐意,“小陶队呢?”

  “陶队已经在这儿守好几天了,他伤还没好利索呢,再守下去又得进医院了。”小梁专心吸着珍珠咖啡,特浓咖啡搭配黏弹珍珠挺新鲜的,主要是他怕犯困,“再说今天老陶队出院,他一个儿子能不前后张罗么。”

  “那谢师兄呢?”

  “谢师兄也不眠不休守了好几天了啊,不能过劳死么。”一双锐利眼睛牢牢盯着车窗外,小梁视力好,两只眼睛都是。他得一心多用,一边观察一边监听苏曼声家中的情况。

  “那沈老师呢?”丁璃还是不死心。

  “沈老师人家是专家,不是刑警,你这小丫头片子话怎么那么多?!”小梁回过头,用不拿奶茶的那只手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专心监视,为人民服务!别说陶队让一有动静就联系他,我一个人对付乔晖就绰绰有余了,你真没什么好担心的。”

  丁璃哪肯受这欺负,立马打回去。两个人打闹间,一个外卖员骑着他的电驴来了,这小区常有外卖员进进出出,红的黄的蓝的,哪家的都有。晚上七点多了,一天的送餐高峰时段已经接近尾声。

  小梁任由丁璃噼噼啪啪地砸他胳膊,挡了两下就不挡了,他以个告饶的口吻说:“好了好了,别闹了,还要干正经事儿呢。”

  “现在才几点?不可能这么早就来杀人吧。”

  “那不一定,”小梁对于这种情况还是有一定经验的,“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你懂不懂?”

  “到底能不能上钩吗?”丁璃揉揉脑门,撇撇嘴,“天罗地网哎,我要是乔晖我就不出现。”

  “你看看现在满大街还有哪个姑娘敢穿红裙子、披长头发的,这种变态就跟瘾|君子似的,闻见毒品的味儿一准儿会找过来。”小梁又吸了一大口咖啡,吧唧吧唧咬着珍珠说,“何况不是说苏法医跟他早就认识么,就更没理由不出现了。”

  两人停下交流,监听器那边毫无动静。

  “那你说苏法医在苍南案里到底是个什么角色?”沉默不了几分钟,丁璃又出声了。她是个不折不扣的网瘾少女,八卦魂难灭,依然是网上说什么她信什么,“网上不是都说她就是那个孔祥平的帮凶吗?”

  “你还信这个?那个《东方视界》的女记者都被他们领导开除了——”小梁突然睁大双眼,喊起来,“那个外卖员进去多长时间了?”

  监听器那头悄无声息。小梁意识到不对劲,又扶着耳机仔细听了下,这小区的野狗夜夜都吠,此刻都能遥遥听见两声,没理由耳机里一点声音没有。

  小梁立即下了车,对丁璃大喊:“赶紧给陶队打电话!”

  在陶龙跃他们看来,苏曼声是以乔晖最为痴狂迷恋的形象出镜,作为诱捕他上钩的饵,但她本人更相信自己在节目中的表现才是关键。以她与乔晖的古怪关系判断,她说出这样的话就相当于是背叛了自己孩子的“母亲”——一个愤怒的孩子当然是有理由来兴师问罪的。

  由于相信自己人格解离,为免自己会不受控制地给乔晖通风报信,所以苏曼声主动上交了所有的通讯工具,并要求重案队队员对她家实施监听。

  听见有人潜进了自己的屋子,苏曼声自黑暗中起身,关掉了监听设备。她依然身穿一袭艳光四射的红裙,但为了方便战斗,她用刀子裁掉了裙子的长摆,露出结实修长的大腿,凛凛如女战神。

  她是一个女人,一个受害者,一个潜在的施害者,一个警察。

  身为女人,她已经站了出来,力争让所有遭受同样侵害的女性们敢于发声;身为受害者,她必须为自己讨回公道;身为潜在的施害者,她打算以鲜血为自己赎罪;身为警察,她时刻准备牺牲。

  厅里没有开灯,月光泻进窗户,留下一地深深浅浅的光斑。苏曼声刻意让卧室留了灯,放了用以舒缓神经的轻音乐,以消除乔晖的戒心,引他上套。她自己则找到一个卧室附近的角落用以藏身。

  她想,等外面监视的警察发现异常时,屋里只会有两种情况,乔晖死了或者乔晖重伤她死了,但无论哪种情况,这个变态杀人狂魔今晚都跑不了了。

  房子很大,也算空旷,脚踏地板的细微声响她听得清清楚楚——那个潜入者果然循着灯光来了。

  苏曼声握紧了手里的刀,平日里她常去自由搏击馆训练,不像普通女性那样拥有柔软如水的身体,此刻她全身的肌肉都在紧张地发力,身体崩得很硬。

  空气越来越冷,对手越来越近,她高挺的鼻梁沁出汗珠,提醒自己小心控制呼吸,要在最恰当的时刻向对方发起攻击。

  一个人影先在地板上露了点头,渐渐拔高、长大,苏曼声伺准时机,扑了出去。

  刀光一闪,乔晖本能地闪躲一下。一刀扎在肩上,他痛得低吼一声,猛一回头,一张血淋淋的人皮面具戴在脸上,极致的恐怖与恶心,苏曼声一个闪神,就被乔晖挥动着手里的金属竹节棍,狠狠砸在了太阳穴上。

  伪装用的外卖箱与头盔都扔在了屋外,这金属短棍是他藏在外卖箱里带进来的,也是他一直用来侵犯那些女孩的工具。

  苏曼声头晕眼花,踉跄后退两步,站稳了,又扑上去拼命。

  两个人瞬间扭打在一起,或者更贴切地说,他们正在撕扯、切割、镟绞。

  刀掉了,棍子也掉了,面具烂了,裙子也烂了。乔晖发了疯,苏曼声是真搏命,虽然体型悬殊,但她不落下风,她更灵巧,也更专业,她不怕疼,也不怕死。

  两个人又一次倒了下去,苏曼声用大腿夹住这个男人的脖子与他在地上翻滚。

  乔晖被勒得极难受,却不敢贸然张嘴出声,既怕声音招来警察,又怕脖子很快得被这股恶力拧断。倒地厮打一阵,苏曼声找准机会,翻身而上。她骑跨在男人的胸口上,岔开两条腿压制住他的手臂,用全身力量令对方动弹不得。她摸到先前掉落的刀子,打算给他致命一击。

  男人开始讨饶,不停地说“对不起”,说“我不敢了”,他想趁苏曼声停顿犹豫的时候故技重施,用藏在袖口里的手术刀捅她的动脉。

  “对不起,我是畜生……我再也不敢了……”乔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去摸自己的手术刀。

  “没错,你是畜生。”在对方向她发起攻击前,苏曼声毫不犹豫地一刀刺了下去,划开了这个男人的喉咙。

  鲜血顿时喷射出来,溅满了墙壁,也溅满了她的脸,垂死的男人抽搐起来,丑陋无比。

  苏曼声低下头,揭开了男人那张可怖的面具,盯住面具下那张脸。乔晖原本生得也算高大周正,但死态非常丑陋,满脸猥琐的哭相。原来人人生畏的人皮杀手,也不过是个只敢躲在面具背后的可怜虫,她站起身,非常轻蔑地朝他吐了一口唾沫。

  窗外警灯的红光闪烁,苏曼声一把拉开窗帘,在扑入沉闷屋子的微风中仰起头,用一张浴血的脸迎接最皎洁的月光。

  卧室里流淌出来的音乐依然轻柔舒缓,她听见外部世界的狗吠声、警笛声、围观者的叫喊声与脚步声,还有来自自己胸膛中那强烈有力的心跳声。

  千百年,好像久远至万物起始的那一天,这里一直生活着这样一群人,她们是孱弱的妻子,隐忍的母亲,孤独的女儿,她们温柔又宽容,面对张牙舞爪的世界,仍然报之以最大的善意。

  但善良是应该有牙齿的。

  陶龙跃赶到的时候,这场战斗已经结束了。

  苏曼声擦了擦乔晖喷溅在自己脸上的脏血,但止不住自己的鼻子与嘴角不断流出的血,她一瘸一拐地朝她的爱人走过去,冲他淡淡一笑:“这样是不是不好看了?”

  额头、颧骨肿得厉害,牙齿都被口腔里的血染红了。

  陶龙跃紧紧拥抱住这个女人。他把脸埋进她的脖子里,几乎是哽咽着说:“这样也好看,你一直都好看。”

  第二天,苏曼声在陶龙跃的陪同下去市局自首,她把项链、十多年来的信件还有那块人皮都交给了警方,她坦诚她认为自己是多重人格分裂者,从信的内容看,也是她诱使了乔晖剥皮杀人。

  苏曼声很坦然,表示自己愿意承担会随此而来的一切法律后果。

  然而,从技侦组那里得来了一个惊人的反馈,这些信前后跨越了十多年,有些信纸虽然做旧了,上头的笔迹也刻意做了变化,好像随写信人年龄的增长而日趋成熟,但它们其实全都书写于近期。换言之,信上的字迹是乔晖的不假,却是他在同一段时间里集中书写的。

  更惊人的是,重案组随之去苏曼声家勘查情况,发现苏曼声的水杯里被人下了药。她最近频繁发作的头疼、精神恍惚、情绪抑郁都是源于一种名为甲氟喹的药物,该药甚至会引发人的自杀意念。

  原以为乔晖死亡,这起连环奸杀案就当尘埃落定,但苏曼声既然没有人格分裂,也确与乔晖素不相识,乔晖口中那个指使他干下一切恶事的“母亲”就另有其人了。

  重案组紧急开会,谢岚山以手指摩挲下巴,分析说:“苏曼声本人就是医生,为了不被她识破,只有长时间、小剂量地不断下药,也只有一个人能办得到。”

  一针见血点出,沈流飞点头说:“我们遗漏了一个最重要的人。”

  虽说如今案情明了,一切线索都指向了小群,谢岚山仍觉不可思议:“可她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苍南案发生时她都还没出生,她哪来的那么多连警方都不知道的信息。”

  沈流飞皱眉思索片刻,提了一个相当大胆的假设:“看上去十四五岁不表示真的只有十四五岁,你忘了么,她在普仁医院时就曾大喊大叫地拒绝接受详细体检。现在想想,应该是怕被医生发现她曾生过一个孩子的事实。”

  陶龙跃都听懵了:“孩子?你说的这个孩子就是乔晖吗?”

  沈流飞说:“因为苍南案中,犯人孔祥平的家中曾被查出一些女性用品与婴幼儿用品,我们一直以为苏曼声就是乔晖精神上的那个‘母亲’,从他们的年纪推测他们相识于彼此幼年,随后一直与苏曼声的另一人格通信保持联络。然而孔祥平一直未婚,孩子可能是他偷来的,捡来的,也可能是他与某个被他绑架于地下室的女孩生育的。而那个人就是除苏曼声外苍南案中的第二个幸存者,也是今天这整起连环杀人案件的主导者。”

  陶龙跃惊道:“难道那个人就是小群吗?”不是不肯信,而是实在听来天方夜谭。这个看上去天真稚嫩的女孩子,见谁都怯生生的,唯独对他依赖又亲近,谁能想到竟已是一个年近四旬的恶毒妇人。

  谢岚山继续说下去:“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时隔二十多年,凶手才开始模仿当年旧案的手段杀人。因为乔晖刚从他的城市来汉海读医大研一,跟着儿子一起来的小群很可能某天在街上看见了苏曼声。”

  陶龙跃还是无法理解:“那她为什么对曼声有这么畸形的恨意,要设计这样恐怖精密的手段来逼她自杀?当年的小嫚应该跟她一样也是受害者吧?”

  谢岚山现学现卖:“无非是愿他人不幸的恶毒心,愿自己快乐的自私心,我有个猜测,小群可能有斯德哥尔摩情结,她真的爱上了孔祥平,所以对造成孔祥平死亡的最后一个受害者苏曼声满怀恨意。”

  倒是不能排除这个可能,陶龙跃说:“这些暂时都只是推测,不管怎么说,先把小群带回局里问问,一切就当真相大白了。”想了想,他补充道:“她现在应该还在祁连家里,当时为了诱捕乔晖,我们跟她说要让她住祁连那儿接受心理治疗,送她过去了。”

  沈流飞看了看时间,突然皱着眉问:“《新闻中国》是几点?”

  沈老师自大洋彼岸的美利坚回来,没有准时准点收看新闻的习惯,但却知道今天的《新闻中国》即将作为官媒报道人皮杀手乔晖身亡的消息——而宋祁连正是名义上这个出谋划策的人。

  这等于让一个变态杀人者与自己的仇人同檐居住,谢岚山也意识到情况危急,脸色一变,扭头就往门外跑。

  时值下班高峰期,满街滞涩如龟爬的车流,就算拉响警笛也未必能在路上畅行无阻。救人如救火,沈流飞出声喊他:“谢岚山,我送你过去。”

  天黑了,黑得像深渊,电视里播放着今天的《新闻中国》,宋祁连正在厨房给两个孩子做饭。她认真地洗,切,煸,炒,灶前香气缭绕,油烟滋滋作响,她隐隐听见那个人皮杀手乔晖好像落网了。

  两道热腾腾的家常菜,清炒的蔬菜清蒸的鱼,还煲了一锅红枣乌鸡汤,小群一直都偏好清淡口的,儿子最近嘴里长溃疡,也不适合吃得太过浓油赤酱。

  “小群,畅畅,吃饭了。”摆好碗筷,宋祁连冲孩子们的屋子喊了一声,但无人回应。

  她感到奇怪,往客厅里寻去,猛然听见浴室里传来咚一声响,急急忙忙赶了过去。

  卧室门一推开,就看见儿子被人封住嘴巴,捆住手脚,扔在了大浴缸里——刚才那一声响,该是他奋力求救蹬腿的声音。

  宋祁连惊呼一声,刚想上去解救儿子,身后一个黑影近前,用一个玻璃水瓶将她砸倒了。

  宋祁连挣扎着想爬起来,后脑勺再次遭遇重击,这一下比刚才更势大力沉,她登时血流如注。

  玻璃水瓶碎裂落地,宋祁连被砸得头晕眼花,一时再站不起来。她勉力向着儿子爬了两步,挺身回过了头。

  她惊讶地发现这个攻击者竟是小群。

  “女孩”早就关掉了她的手机,随手扔在地上,她居高临下地、一脸冷笑地注视着她,说:“你们怎么会以为操纵乔晖杀人的是苏曼声呢?”

  宋祁连瞬间反应过来,自己正面对着一个无比凶险的境况,她顺理成章地推断出一个结论,并试图用心理学的角度来开解眼前这个心怀杀意的少女:“遭遇侵害不是你的过错,斯德哥尔摩情结是在你这样的绝境下会自然产生的心理,所以你不必有负担,你也不必让自己屈服并沉沦于那个暴虐变态的人,你相信我,专业的医生会帮助你康复的……”

  “专业的医生?你吗?可你连我是装的都看不出来。”“女孩”尖声尖气地笑起来,弯下腰拍了拍宋祁连的脸,“小姑娘,你太年轻了。”

  宋祁连这才意识到,小群的声音并不太符合她的年纪,显得干涩而粗糙。

  “长时间的伪装是很累的,但是如果我不装作精神奔溃,你们肯定会盘问不休,我很快就会穿帮的。”小群或者说这个真名并不叫做小群的中年女人,随其眼神的变化,容貌竟也变化起来,变得戾气深重,恶毒又成熟。她恶狠狠地踢了宋祁连的下腹一脚,咒骂道:“你个乱出主意的贱货,你害死的那个人是我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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