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完美受害人(4)_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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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完美受害人(4)

  上一章提要:...还不能说话,使劲点了点头,乐乐呵呵地往陶队长的怀里扑。趁苏曼声头也不回地往厅里走,她悄悄拉了拉陶龙跃的袖子,手上一通比划,艰难地指着女人的背影,对他吐字:“她……自说自话……可怕……”似乎听见了女孩的告状声,苏曼声猛然回头,一张毫无血色的脸上嵌着一双微泛血丝的眼睛,小群吓得几近灵魂出窍,怯怯地走了。来之前陶龙跃给苏曼声打过电话,但苏曼声没开机,她的手机以个规避一切骚扰的姿态,静静躺在茶几上。陶龙跃知道这些日子苏曼声不堪各种电话骚扰,心里一痛,忍不住问:“那个女记者还在缠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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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0章完美受害人(4)

  上回想搬家,不巧被段黎城打断,又逢连环奸杀案闹得沸沸又惶惶,所以同居的事情就这么一直耽搁着。趁案情暂告一段落,谢岚山正忙着满城搜捕乔晖,沈流飞独自回到自己的公寓楼,准备再收拾点东西,就搬去跟他同住。

  初冬的夜,幽邃悄怆,天上黑云团簇,万里无星,只有一个丁勾似的月亮幽幽发光。屋里也是这么一点微亮,沈流飞默坐在书桌前,对着眼前的笔记本陷入深思。

  屏幕里还是那满满当当的旧案资料,他倒是想过要一并删个干净,可手指移上鼠标,却下不了这个狠心。犹犹豫豫间,手心已然沁透了冷汗,格外冰凉。

  沈流飞打开编号为0001的文档,专注看着那张嫌疑人的照片。

  现在的谢岚山与曾经的叶深,面孔与神情都肖似又不似,明明共有同一副肉体,灵魂却截然不同。他带着灭门的恨与未解的谜,设计好复仇的脚本,居心叵测地试探,有意无意地撩拨,结果倒变成了一个“一见误终生,再见毁三世”的爱情故事,真是讽刺得可以。

  在这场戏真真假假地拉开序幕前,他真的半分也不曾这么想过。

  谢岚山在车祸前曾对他说,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沈流飞在此刻的屏幕前轻声回答,我也是。

  门铃适时响了。门一打开,忽忽悠悠吹来一阵冬夜爽利的风,随风而来的竟然还有宋祁连。

  沈流飞没想到宋祁连会主动登门来找他,客客气气地把人让进屋来,耐心等待对方说明来意。

  沈流飞从冰箱里取出一罐苏打水,拉开拉环,递在宋祁连眼前:“不好意思,忙着搬家,只有这个了。”

  “不用麻烦了,我来是有事想请你帮忙。”苏打水搁在茶几上,宋祁连直截了当地说,“有个人向我求助了她的病情,她的情况很糟,且与这次的连环奸杀案有着密切联系,我想帮她,我也想帮阿岚破案。”

  嗫嚅一下,宋祁连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下去:“毕竟我的那份心理鉴定书差点让他蒙受了不白之冤。”

  听出对方口中的病人就是苏曼声,沈流飞微一皱眉:“你为什么不直接去找谢岚山?”

  宋祁连说:“其实他已经来找过我了,陶龙跃也来找过我了,但是我答应了她不说出她的秘密。虽然她并不是我的病人,但作为职业咨询师,我也不能随意泄露她的病情。”

  沈流飞淡淡说:“那你还来找我干什么?”

  宋祁连眼神发亮,语气急了些:“你在美国的时候除了主攻模拟画像,还参与犯罪心理侧写,是不是?”

  沈流飞颔首:“是的。”

  宋祁连轻吁一口气:“既然你是犯罪心理学的专家,那么我可不可以作为一个才疏学浅的同行业的后辈,来向你咨询一个疑难案例呢?”

  这倒是个两全的办法,既不违反一个心理咨询师的职业道德,又能协助警方破案,沈流飞淡淡应允:“你说。”

  她以“那个病人”作为代称,简述了她的病情,然后说,“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屠杀,就是房思琪似的强暴。”故事里那个叫“房思琪”的遭遇性侵的女孩,因不堪旁人的指责发了疯,而故事之外,那些看似轻飘飘的网络言论正如锐利的獠牙、坚硬的趾爪,要将这个女人最后的理智与尊严完全撕碎。

  她说,对方拒绝更进一步的沟通,像把自己封闭在了厚厚的茧壳之中,从这糟糕透顶的精神状态来看,她担心她即将做出可怕的、不可挽回的事情。

  最后她说,任何心理干预说到底都是他救,她寄望于这个曾令她无比刮目的女人能够先一步站出来,勇敢自救。

  那丁勾似的残月还挂在天上,苏曼声又一次从似梦非梦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她完全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只是茫然地低头看自己,手心冰凉,身上湿了大半。

  房间依然没开灯,那些网络上的言语酿成风暴之后,她就变得厌烦光亮与人声,倒也不是畏惧,就是厌烦。黑暗中,苏曼声听见浴室传来滴答滴答的清晰水声,循声走了过去。

  推开浴室门,一簇微光扑面,苏曼声猛一下绷得全身僵硬,眼睛大睁如失了魂。

  浴缸边缘点着三根蜡烛,一只破旧的洋娃娃放置在地上,她浑似活物,浑身带血,正似笑非笑地朝着她,望着她。

  眼前的场景复刻了她记忆深处最恐怖无助的噩梦,苏曼声剧烈摇晃一下,几乎跌在地上。好容易站稳,恍惚间,她透过浴室的镜子看见自己的眼睛,那是一双多么陌生的眼睛,邪恶又疯狂。

  小群被异声吸引,也摸黑来看看究竟,却不料自己那点蹑手蹑脚的响动一下惊动了浴室里的女人,苏曼声突然冲向她,完全失控地扭住她的肩膀,奋力甩晃:“是你干的,对不对?一定是你干的,对不对?!”

  小群被这样的疯态吓住了,挣扎着想逃。但苏曼声扑上去,女孩被她扑倒了,额头重重磕在瓷砖地上,一股热乎乎的液体漉漉流下。

  女孩顶着厚重的齐刘海,伸手摸了一把脑袋,就沾得一手鲜血。

  “谁干的?到底是谁干的?”苏曼声已经濒临疯狂,不顾女孩已经受伤,仍跪在她身前,使劲摇晃她的肩膀。

  “是……”小群本就头痛,更被晃晕了脑袋,这种刺激反倒催使她想要发声。她泪眼朦胧地望着女人,哆哆嗦嗦地伸手朝她一指,用尽力气喊出来,“你……你自己干的!”

  苏曼声人一怔,手一松,小群赶紧连滚带爬往后逃,已是害怕极了。

  苏曼声木然站起身,回头凝望水已渐渐漫出的浴缸。妓女、帮凶之类的谩骂犹在耳边,全世界都觉得她有罪,可笑的是她自己也相信了。内疚、恐惧、悔恨等等负面情绪来回冲击,她突然笑了一下。

  她想回到母亲的子宫,那个她出生之前栖宿的家园,她想被温暖的羊水包裹,就再不会有纷争与痛苦。

  此刻,眼前这个装满温水的浴缸就像母亲的子宫。苏曼声看见,浴缸上还放着一把手术刀,冰冷,锋利,只要在手腕处划一下,她就可以回家了。

  苏曼声慢慢拿起手术刀,正准备割腕,窗外突然红光大作,警笛声由远及近,警车成队而过。

  紧接着,有人在屋外咣咣砸响了她的房门,听声音,是陶龙跃。

  苏曼声从那种怔忪的状态中回过魂来,忙去开门。

  不待苏曼声发问,陶龙跃就拽了一把她的手臂,生生将她拽出了门,他边拽边喊:“刚刚有人报警!乔晖又作案了,就在你家附近,我们可能需要一个法医!”

  苏曼声被陶龙跃生拉硬拽带到了案发地,却听先他们一步到场的丁璃说,恰好有路人经过及时报警,受害人只是受了伤,这会儿已经送去医院了。

  陶龙跃大吼:“乔晖呢?”

  丁璃被他吼得耳膜一震,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跑……跑了呀……差一步就抓着了……”

  陶龙跃大骂:“该死!又跑了!如果不赶紧把这个疯子抓到,他可能就真要无差别犯罪了,又不知道有多少无辜女孩要惨死在他手下了!”

  谢岚山也出了警,眼见又扑了个空,沉吟片刻便面色凝重地提议道:“茫茫人海也不知他藏在哪里,乔晖既然迷恋红裙长发,我们就有的放矢,安排一个这么装扮的女警来诱捕他归案。”

  说着,就拿眼梢瞟了瞟丁璃。

  直面交锋变态杀人狂,丁璃被吓软了腿,摇头摆手不迭:“不不不,我不行的……我、我只是个文职人员啊……”

  陶队长发了话:“整个重案组就你一个女刑警,不是你上,还能谁上?!”

  丁璃仍不肯就范,带着哭腔道:“他可是变态啊,我手不缚鸡的,上回卧底T姐的俱乐部,你们也没让我上啊……”

  “上回是上回,”陶龙跃看了苏曼声一眼,“让你上就上,总不能让普通群众去犯险吧。”

  “我辞……辞职还不行么……”

  “你就这点出息——”

  两个人用语言推来搡去的,反正一个以领导之威狠狠逼迫,一个宁死不从,苏曼声静静听着,突然开口:“我来。”

  谢岚山与陶龙跃同时望着她:“你?”

  上一秒她还差点做出傻事,这一秒警魂便已彻底复苏,兴许是职业习惯使然,兴许是骨子里一直就有这股劲儿,如春之种芽,压不垮淹不没,遇上一点契机,总是要冒头的。那些对所有受害者的愧与悔,对施害者的惧与恨,全都化作堂堂烈火,烧得她打算奋不顾身。苏曼声坚定地说:“相信我,如果这世上有人能把这个变态引出来,那一定是我。”

  谢岚山问:“你打算怎么做?”

  苏曼声想了想,说:“在街上诱捕太低效了,我要上电视,我要接受《东方视界》的采访。”

  上电视前,苏曼声就知道了,这是一场由宋祁连出谋划策的戏,她差点自杀的那一晚,并没有女孩遭到乔晖的攻击。

  宋祁连没有违背自己的承诺,除沈流飞之外,没人知道苏曼声怀疑自己有第二人格,她只是把沈流飞提供的办法又告诉陶龙跃与谢岚山,赌的是苏曼声腔膛里那颗勇敢的心。

  苏曼声很感谢宋祁连,这场戏来得及时来得巧,当头棒喝般令她从噩梦中清醒过来。她打算上完节目、抓住乔晖之后,就将自己的病症全盘托出。

  谢岚山也很感谢宋祁连,他对她说,不是你,老陶这会儿还在家里哭鼻子呢。

  主意其实不是自己出的,宋祁连脸上泛起两朵彤云,倒有些不好意思:“本就是该做的。何况,我欠你一个道歉,能帮上你的忙,我很高兴。”

  看似化干戈为玉帛,又或者两人间从来就不该有那点罅隙,一开始很多问题她百思难解,一旦决定放下,顿时豁然开朗。宋祁连凝神望着谢岚山,突然大起胆子,伸手去抓握他的手。

  散发淡淡幽香的女性肌肤触及他的手背,谢岚山一愣,倒也没把手抽回去。还当对方为那份心理鉴定报告内疚,他安慰似的反握住宋祁连的手,对她温柔微笑:“反正你要记头功,等案子结束了就让老陶请吃饭,叫上畅畅一起。”

  想到再次约会的可能,宋祁连心口一阵狂跳,想笑又莫名胆怯,嘴唇半抿半开,一张脸明丽得像朵含苞待放的花。

  沈流飞从来也没打算跟一位姑娘争功,何况答应守口如瓶,就如何也会做到。他在一旁看了片刻,竟觉得这样与姑娘接触的谢岚山也挺好。嗓子愈发干涩,退到更远些的地方,他问小梁要了根烟。

  “我记得沈老师是不抽烟的啊?”小梁受宠若惊,慌慌张张地掏着烟。汉海市局是有不少帅哥的,就属这位沈老师冷淡英俊得高人一等,跟他接触的人莫名都会觉我形秽,好像一对比,自己就低进了泥里。

  沈流飞将烟咬进嘴里,也没点火,闻着烟草气息,他看着不远处的谢岚山与宋祁连,想着这瘾该如何戒掉。

  苏曼声没上节目前也听说过《东方视界》的大名,国内最敢言他人之不敢的新闻节目,已经开播了七八年,始终坚持直播。主持人刑鸣素以精辟犀利著称,又不乏触动人心的人文关怀,再加上天生一副不输影视明星的好形象,他的追捧者众多,基本每期节目都能成为街谈巷议。

  节目收视一向很有保证。何况她首次现身发声,网上必然发酵,苏曼声不担心乔晖看不到。

  节目录制当天,苏曼声特意穿了一身红裙,还做了头发。她鲜以这样的形象示人,一头浓密似瀑的及腰黑长发,艳丽不可方物。应她要求,节目结束前给她留了一段自白的时间。

  面对镜头与满场观众,苏曼声没有大发悲声,尽管以她这些日子遭受的,任何过激失控的情绪似乎都是可以理解的。

  她目视观众,面色平静,第一句话就是:“我没有错。”

  身为主任记者的郝思静就坐在台下,眈眈注视着她。

  “因美丽被人侵害的我没有错,错的是把侵害原因归咎于‘裙子太短’的你们,因反抗无望而放弃反抗的我没有错,错的是只因没付出生命就指责一个受害者为‘荡妇’‘妓女’的你们……”苏曼声冷静对上郝思静的眼睛,不卑也不亢,“你们甚至比那些造成肉体伤害的强奸犯更卑劣,你们是精神上的施暴者……”

  这番话太直接也太不好听了,现场导演怕苏曼声越说越激动,便用提示板提醒不在直播画面内的刑鸣控场,或者干脆就切广告。

  台上的苏曼声,台下的郝思静,两个女人用眼神对抗的画面尽入眼底,刑鸣微一皱眉,做了个制止的手势,无声告诉编导:让她说下去。

  “然而,我决定原谅。”苏曼声突地不再与郝思静交锋,她再次看向台下观众,“不是原谅并不值得原谅的你们,而是我不该为我曾经受到的伤害再受惩罚,我要原谅我自己。”

  节目结束之前,苏曼声用目光在观众席上寻找到了陶龙跃,她笑望着他,淡淡收去最后一笔:

  “因为我也跟这世上任何人一样,渴望爱与被爱,值得爱与被爱,从今往后我会昂起头,堂堂正正地走在阳光下。”

  满场掌声。陶龙跃一下红了眼眶,怕被人看见赶紧擦了一把眼睛,然后跟随大家一起拼命鼓掌。

  苏曼声下场的时候,感到前所未有的释然与轻松,她返身找到刑鸣,感谢他给了自己畅所欲言的机会。这个主持人给她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论风格,确实犀利如剑;论形象,刑鸣与沈流飞同是冷面帅哥,沈流飞淡漠得近于寡情,他倒更像勾魂无常,带着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劲儿。

  “老实说你肯接受《东方视界》的采访我挺惊讶,我钦佩你的勇气,在全国观众面前自揭伤疤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两年刑鸣升任新闻评论部副主任,管着上百号工作人员,也就还主持着一档《东方视界》,自己抛头露面找当事人的事情已经不干了。

  他侧头看了郝思静一眼,然后认真注视着苏曼声说:“网上的那些暴力言论我看见了,我会彻查清楚,如果幕后发起者是我节目组的人,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苏曼声冲他一笑,说了声“也好”,就转身去找陶龙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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