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沙雁争飞(十).+?10-23_巧逞窈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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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 沙雁争飞(十).+?10-23

  ll吉贞和周里敦都没想到温泌会夤夜而来。

  还没来得及反应,温泌已经一边走进来,一边脱下半臂,随手一丢,身上穿的普通士兵的褐絁单衫。把腰刀解下来放在桌上,他顺势半侧过身,觑了一眼房间深处的吉贞——收回目光,竟见周里敦手摸着脖子,还愣愣地盯着自己,温泌登时脸一沉,“你怎么还在?”

  “周郎中是朝廷命官,驸马怎么对他大呼小叫?”吉贞可以对底下人颐指气使,可见温泌对自己的人毫无尊重,她很不高兴地走出来,玲珑的嘴唇抿成了一道直线。

  “哐”一声巨响,温泌把腰刀砸在桌上,扯了扯单衫微皱的领口,他一副堂而皇之的嘴脸,“周郎中,我们夫妻要歇息了,就不留你了。”他对周里敦呲了一下雪白整齐的牙齿,“河东多山岭,虎狼遍地,深更半夜的,别乱走动。”

  “是,是。臣这就告退。”周里敦总算找到说话的机会,头快垂到胸膛前,随意一拱手,就要落跑。

  “回去也告诉姜绍,即刻收拾行囊,我们稍后启程。”吉贞冷不丁丢过来一句。周里敦险些在门槛上绊倒,大惊失色地回首看吉贞。

  “启程去哪?”温泌眉头快挤在了一起。

  “回京。”

  “不许走。”温泌断喝一声。周里敦身形一僵,狼狈地立在门槛边。这是走呢,还是不走?

  吉贞眼里,耳里,都当没温泌这个人,提起声音叫了一声桃符,她靸鞋就越过温泌往外走。温泌眼疾手快,横过来挡住吉贞去势,手在纤腰上一揽,吉贞被拥进他怀里,脚步错乱往回退。

  “你跑回京干什么?”温泌的声音陡然柔和下来,他一俯首,正对吉贞的云鬓,他在她耳畔窃窃私语,“流蜚语已经满天飞了,你是闲话没听够,还是当我脸皮果真那么厚?非要这个关头跑回京?别人还当你心急如焚,要赶去对戴申投怀送抱了……”

  “混账。”吉贞被他这轻佻的话冒犯得不轻,没等说完,抬手就要去掌他的嘴。

  温泌抬手一挡,先是微怒——吉贞动不动就要掌嘴的习惯,他屡屡告诫,总是改不过来。继而见她转过来的一张正脸,面色微白,眼下发乌,温泌要针锋相对的心又歇了,擎着她的手按在自己脸上,把掌掴硬是改成了爱抚。

  刚才还仇敌似的两个人,突然就成了一对交颈的鸳鸯。室内的灯光太旖旎,被卡在门边的周里敦屏住呼吸,踮着脚离开这个是非地。走了两步,又折回来,好心地替他们在外头合上门。

  门声轻响,温泌也不在乎,眸子被烛火映照着幽光,他低了头,脸上轻佻顿消,微笑道:“我信你回京是担心陛下与太后,别无他念,请你也替我想想,别让我这个新晋的驸马都尉成了朝臣的笑柄。”

  他新生的胡渣扎手。吉贞指尖在他脸颊上不过停了一瞬,就收了回来。

  “我替你想,你怎么不替我想?”吉贞冷冰冰的,见他手臂微松,立即躲到一边。桃符没来,她一时半会,也想不起自己有什么贵重的器物,漫无目的地来回踱着,留给温泌一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背影。

  懒得去一一收拾了,她随手拿起枕边的金簪,往发髻中一别,嘀咕一句:“而无信,无耻小人。”

  无耻小人环臂当胸坐在桌边,一脸不快地看着吉贞的举动。

  “你非要走?”想要稍微讨好一下的心荡然无存,温泌对这个不可理喻的女人简直无语。

  吉贞把鞋子穿上,目不斜视往外走。

  温泌脑袋跟着她转,转到门口了,见吉贞抬手推门,分明是一去不复返的姿态,温泌拍案而起,蛮不讲理地说:“姜绍擅自离开范阳,我要问他的罪,他不许走。车、马,都没有,你要走就走,我不拦着。”

  “好。”吉贞漠然望了他一眼,双手拉门,径自走了出去。

  温泌哼一声,岿然不动地坐在室内。没听见周里敦和桃符的声音,吉贞的脚步声也很快听不见了——她穿的软底鞋,猫爪似的,落地无声。温泌凝神聆听了半晌,丁点动静也没有了。

  他眉头越蹙越紧,霍的起身,快步赶到廊下一眺望,吉贞竟然连桃符和周里敦都没有喊,身单影只,就着夜色,头也不回地往邸舍外走了。

  温泌气得要吐血,随手抓了一名起夜的士兵,往吉贞的方向一指,“多叫一些人,跟着她,快去!”

  那士兵睡眼惺忪的,被温泌一脚踢得两眼圆瞪,不敢耽误,立即召集数十名值夜的士兵,跟在吉贞屁股后面亦步亦趋,不知道是要去哪,跟到什么时候。反正就遵照温泌的命令,两眼盯着吉贞的后背,麻木地走吧!

  一行人,漫无目的,梦游似的,没多大功夫,连灯笼荧荧的光都看不见了。温泌先是觉得荒唐,继而愤怒,最后狠狠在冰凉的廊柱上一拍,不屑一顾地自自语,“想叫我去寻你,等着吧!”

  心里奚落了吉贞几句,略觉解气,他通通通,想要把全邸舍的人都吵醒似的,脚步极重地回了吉贞的寝室,往床上一倒,枕着胳膊就睡。

  睡是肯定睡不着的。本来今天连夜赶来见吉贞,除了为晋阳的事骂她之外,也有一点点思念之情,这不过三两语,又闹得满肚子火。

  真是扫兴。“犟死你算了,这回非得治治你的病。”他气不过,嘟囔了几句,翻个身,兴味索然地盯着床帐。

  淡淡的香气在鼻端萦绕,挥之不去。温泌在枕头边摸了半晌,没有香球香囊,他坐起身,掀开被子往里瞧了瞧,也没有。连被带褥丢下床,一片鸦青色的云朵飘然下落,温泌在它落地之前,伸手捞了回来,是柔软的青绢汗巾。

  他把汗巾拎起来,看一看,闻一闻,确定了,没有熏香,是吉贞身上的味道。

  他嘴角不自禁地一弯,立马又收起笑容,躺回床上,把一片轻薄的汗巾,当成了驭马的鞭鞘,又像顺滑的一绺青丝,在手臂上缠了一圈又一圈,解开,又缠上。心思像断线的纸鸢,在天际无着无落地飘荡,不知多久,突然听见更漏响,竟然已经寅时了。

  他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疾步穿过围廊,走到邸舍门口张望。

  还没回来。

  温泌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又耐着性子等了一时,只觉外头寒气侵衣,饶是怨怒,也不敢再置气了,叫人去牵马来。待上了马,举目四望,不知道吉贞人在哪里,正彷徨,跟随吉贞而去的士兵有一人赶回来报信,“殿下说想看水景,一直在汾河畔站着,苦苦劝说,也不回来。”

  得知吉贞没事,温泌略觉心安。催马疾行,循着水流的声音,往汾河畔就追,途中始觉后怕,此时的河东,危机四伏,万一遇到歹徒,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怕他连她的一片衣角也找不到。

  心念一动,温泌抓紧了缰绳,风驰电掣地到了汾河畔。

  后半夜飘起了细雨,汾河畔,几盏灯笼都被打灭了,士兵们被吉贞呵斥开,在远处发呆。她孑然一身,孤坐在水边,发髻散了,被水气打湿的发丝随着夜风飞扬。温泌疾驰到河畔,下马走到吉贞身后,清清嗓子,说:“最近伏汛,渡口被冲垮了,你等到天明也过不了河。”

  吉贞用手拢了一下散发,没有接他的话茬。

  磨了半宿,他的怨怒早没了,她倒还气鼓鼓的,谁说女人好糊弄呢?更深露重,又有雨,温泌也顾不得面子了,轻叹一声,俯身把吉贞拦腰抱了起来。

  吉贞推了他一把,大概是太疲惫,又在众人眼下,她推人也是软绵绵的。温泌一碰她的手,是冰凉的,不再多话,把吉贞按在自己怀里,驱马返还。温泌怕夜里辨错方向,也不敢疾行,只能小跑。

  吉贞原本还很柔顺,等士兵们远远被撇在身后,她那副脊梁骨,又硬挺起来,迎着雨,只望着前路。

  温泌哪还有心思和她计较,见雨越来越大,一手执辔,另一手把身上的褐絁单衫都脱了下来,遮在吉贞身上。湿衣上头叠湿衣,吉贞肩头一沉,扭了一下,温泌手在她腰上一揽,把人又扯回了怀里。吉贞脑袋被迫定在他胸前,温热的肌肤透过湿淋淋的汗衫贴在她脸颊上。

  风声雨声中,吉贞的声音细细的,“你身上湿了。”

  “没事,”温泌满不在乎,“我从小就不怕冷。”想了想,他很直白地说:“行军打仗,要吃的苦比这个多百倍千倍,我早习惯了,你受不了了。我不想你走半路又闹着要回范阳,太麻烦了。”

  吉贞没有作声。温泌两手重新拎起马缰,胳膊一圈,把吉贞拢在怀里,斜飞的雨点打在他的赤膊上。外头的世界,风雨如晦。吉贞静默了一会,说:“我现在回不了范阳,他们说怕山崩,过不了太行。太原又怕洪灾,我不会水。”

  “放心。”温泌的声音好像从胸腔里传出来,沉沉的,稳稳的,“山崩我替你挡着。我会水,自己淹死前一定把你送上岸。”

  吉贞扬起脸看他。

  温泌偶一俯首,见吉贞还在盯着自己,夜里黑黢黢的,也说不清是个什么眼神,他却心领神会,睨她一眼,笑道:“别怀疑了,千真万确。”他很理所当然,“我是男人。”男人二字,他自认为可以解释吉贞所有的疑问。

  吉贞依偎在他的怀里,像个全心依赖的小女儿,连声音里也不自觉带了丝娇嗔:“那你别答应我呀,还诳我给你弹琵琶唱曲……”

  “不是有意诳你的。”一说起这事,温泌就忍不住要笑,“莫倚倾国貌,嫁取有情郎。彼此当年少,莫负好时光。”他犹记得这句词,悠悠地呢喃,“我那时有点懵了,其实也不知道自己都答应了你什么。”

  吉贞低头浅笑。

  雨又缓了,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到邸舍外时,夜雨都停了,温泌借着邸舍门口的灯笼,垂首打量了下吉贞的脸,吉贞忙闭上双眼,唯有微微上翘的嘴角,还没来得及压下去,静默了片刻,蓦地唇上一热,吉贞有一瞬间的不解,几乎同时,又醒悟了,她呼吸一滞,眼睛闭得更紧。

  出乎意料,他的嘴唇竟然也很柔软。柔软辗转了一小会,他又离开了。

  以为她睡着了,温泌没有再做什么。吉贞没再睁开眼,被抱下马,又经过了邸舍的门口,围廊,灯笼的红影一直在眼前晃晃悠悠。

  进了室内,温泌一看浑身上下都湿了,也没法直接上床,就摇了摇吉贞,要把她放下来。

  吉贞茫然掀开沉重的眼皮,感觉温泌要撒手,忙悄悄把他脖子搂得更紧一点。

  “身上都湿了。”温泌说,“先擦干,换了衣服。”

  “我鞋走丢了。”吉贞不肯下来,有点委屈。

  温泌这才留意到,缀了明珠的凤头软底丝履只剩孤零零一只,另一只早不翼而飞,“怪不得你在河畔不动了,”他扑哧一笑,打趣她,“要不是丢了鞋,你能一口气走回京都。”

  “呸。”吉贞啐他,明眸满含笑意,哪有半点睡意?

  他低头看看吉贞,精神一来,也等不得了,哪管床铺会不会湿,大步走到床前,让吉贞坐在边上,一手把她右脚的袜子扯掉,雪白的丝帛沾染了尘埃和草色,脚倒很干净,玉一般冰凉可爱。温泌在她脚背上飞快地亲了一口,然后丢开手,把吉贞往床里扑,“脚我也舔了,”他笑嘻嘻地说,“殿下再没有怨了吧?臣能……”

  “别急。”吉贞一脚抵在他胸前,不许他上来,“那我要回京都……”

  “不行。”温泌做小伏低半宿,一提到这事,又是半点没商量。

  也算意料之中了。吉贞撅了噘嘴,没精打采地转过身去,给他一个脊背。

  温泌贼心不死,湿淋淋又凑了上去,亮亮的一双眼,盯着她泛着淡淡桃色的嘴唇,“刚才太凉了,我还没尝出来什么味……”而且只是沾了一沾,他肚子里的那只馋虫很想一探她唇齿间的究竟,是否也如汗巾那样芬芳馥郁。

  “我要沐浴了。”吉贞一想到他刚刚亲过自己的脚,顿时如临大敌,无情地把他拒绝。两人说笑了几句,吉贞走到窗边一看,外头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快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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