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沙雁争飞(九)10-23_巧逞窈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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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沙雁争飞(九)10-23

  ll“他们往蒙山赏景去了。”

  程凤今派人在邸舍盯着,一等有动静,即刻来报。

  “清原公主也同行?”徐采只关心这个。

  “是,有公主,周里敦,两名侍卫,还是拜会卢公那四个人。”

  徐采心里一喜,就怕清原公主不和周里敦同行,她待在邸舍,倒不好动手了。程凤今也有种共谋大事的兴奋,即刻召集团兵,命抄近路赶往兴龙寺设伏。

  “不需要这么多人吧,”程凤今其实还有些心里没底,“公主一介女流,周里敦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两名侍卫,其实有七八个人也绰绰有余了。”

  “公主身边的侍卫不是普通人。”徐采常在军中,不过在晋阳县衙匆匆几眼,就看出姜绍来头不小,他不满地睨程凤今,“挟持公主,可是杀头的大罪,你敢掉以轻心?我不敢。“

  不敢?打公主歪主意的时候,我看你胆子比驴还大。程凤今心里嘀咕着,无奈上了徐采的贼船,这会也只能惟命是从了,于是遵照徐采吩咐,矮子里拔高个,从这些流民地痞组成的团兵中选十余名精壮之士,藏身于兴龙寺废弃的厢房里,其余散兵,在林草中静候,只等周里敦一行进入,便把守各道寺门,给对方来个瓮中捉鳖。

  布置妥当,待人马全部出城之后,徐采才慢吞吞束起发巾。一会怕要拜见公主,是穿官服还是常服?他稍一思忖,拿一件绾色绸衫的常服,穿着轻便的软靴,取一顶遮阳的席帽戴上,像个再寻常不过的游山玩水的文士,牵马徐徐而行。

  游到兴龙寺,将将是和周里敦约好的时候。周里敦早到一会,耐不住性子,独自立在山门前,像个等候情郎的女人,心情澎湃地待了片刻,无聊之时,见兴龙寺门口斑驳的泥墙上,有几行模糊字迹。

  周里敦一字一句,艰难地辨认着。

  “尽卸丝鞭并席帽,全装雨笠与烟簑。

  国南秦畴坛方筑,塞北燕然石未磨。“

  本草书难寿炎帝,长绳击不信……“

  “本草书难寿炎帝,长绳击不信羲和。“有人过了山门,拾阶而上,郎朗吟诵出后半句,“回仙郎在人间世,万一飘然袖剑过。”还有十来个台阶,他丢了充作手杖的树枝,取下席帽,对周里敦拱了拱手。

  周里敦强按激动的心情,默不作声,打量着徐采。

  去了陇右几年,他的确是变化很大。仔细看,眉眼依旧是那样的眉眼,可气质已经迥然不同。在京都时,他是闲适雅致的,曲江宴时,年纪尚轻,像一株纤秀的玉树。陇右几年的风吹日晒,如玉树蒙上了薄尘,失了纤秀,多了粗粝,一双眼睛,被衬得更深邃有神,是成年男性的沉稳气度,又蕴含锐气。

  一路走上来,他脸不红,气不喘,温文尔雅地仰望着周里敦。

  他和自己同岁吧?周里敦想,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的脸皮——相比徐采,自己整天在宫里,风吹不着,日晒不到,尚不见得比徐采细致,如今更是未老先衰,稍一动弹就气喘吁吁。

  惭愧呀惭愧。

  郑元义那种风度翩翩,显得假和造作,周里敦是嫉妒加鄙夷,而对徐采,就只余欣羡和喜爱了。

  “履光兄。”周里敦上前一步,主动伸出手去。

  “观义兄。”徐采其实不记得,但光看那封信,也能琢磨出自己和周里敦之间的渊源了。他像个久别重逢的故人,亲切而熟稔地把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两人心照不宣,都只称呼字,没有喊出彼此的官职。

  “履光的目力很好呀。”周里敦指着泥墙上的诗文,“离这么远也能看清。”

  “我目力其实很弱。”徐采很谦逊地解释,“我曾经在此处避雨,亲手写下的这首诗。”

  “原来如此!”周里敦恍然大悟,悄然又在心中将这几句诗咀嚼几遍,再看徐采那副席帽软靴的打扮,由衷地赞道:“恰如其人!是我愚笨了,天下还有何人能有君这般的心境和眼界?”

  这话说得太过其实了,徐采一心惦记着寺内的人,也没和他争辩,只说了句“观义兄谬赞”,两人携手进入兴龙寺。

  兴龙寺占地极广,虽然被废弃了,里头厢房俨然,青砖平整,连香炉都是完好无损的,绘彩鲜艳如昔,可见被废弃之前,算是河东境内香火很旺的一方古刹,比起如今人迹罕至,便更显得恍如隔世。

  “履光兄知道这兴龙寺的来历?”周里敦兴致盎然。

  徐采眸光稍一逡巡,不答反问道:“这里行人少,路也不好找,观义兄独自来的?”

  “还有同行几名同僚,履光兄昨天都见过了。”周里敦一想昨天自己在徐采面前,跟晋阳县令闹得鸡飞狗跳的,顿时面红耳赤。他伸着脖子左右张望,“他们可能绕到殿后去了。”

  徐采从袖子里掏出半个巴掌大的瓷罂,又解下腰间水囊,笑道:“我自带了茶和水,茶是蒙山顶上茶,水是扬子江心水,观义兄何不请你的几位同僚一起?我为各位煮茶,顺便解说兴龙寺由来。”

  “很好,很好。”周里敦喜出望外,忙答应了,徐采来过一次,对兴龙寺也算熟门熟路了,自去灶间烧火煮水。茶煮好了,却想起忘带器皿,只能随便从灰堆里扒拉出几只粗瓷大碗,听见外头周里敦和人说话,也顾不得惋惜,一手拎起茶镬,一手抄木瓢,奔到外头,见当头一人,着蜀衫短靴,腰间悬刀,正是姜绍。

  姜绍身侧,幕篱下是一袭小翻领窄袖胡服,面纱随微风轻轻飘动。

  “这里有一处厢房,”徐采收回目光,用抄木瓢的手指了指,“各位请移步厢房内。”

  “今天天气很好,在树下煎茶,不是更风雅?”周里敦很不识相地提议道。

  徐采真想一瓢砸在周里敦的榆木脑袋上。他笑一笑,指着叶片中露出的一点天光,“观义兄不知道,这山里气候多变,我看不一会就要起风了,还是移步室内。”

  “哦?”周里敦信以为真,便对姜绍招招手,跟着徐采往厢房走。

  “各位请坐。”榻上全是积灰,各人只能以蒲团席地而坐,徐采把茶镬一放,取出火石,瓷罂,水囊等,琳琅满目地摆在眼前。

  “履光兄,这兴龙寺是什么来历?”周里敦还心心念念听故事。

  “观义兄稍安勿躁。”徐采点起一小簇火苗,用袖子扇了扇,待烟气散尽,他起身望了望,说:“起风了。”顺势把门窗都合起,然后走回蒲团前,盘膝而坐,专注地望着跳动的火苗,他说:“兴龙寺三字中的龙,原该是穹隆之隆。先帝朝时,领河东四军的并非三镇节度使郁羽林,而是太原节度使、检校右散骑常侍,崔凭。”

  周里敦在记忆里搜索这个名字,却毫无印象,看一眼姜绍,见姜绍只是盯着茶镬出神,似乎听得专心致志。周里敦道:“是崔家的人?”

  “不错。当时的河东河北一带,以李、崔、卢、王、郑五姓为尊。卢令公便是出自卢氏。”徐采道,“崔凭领河东边军,奉旨抵御叛乱的契丹八部,大贺氏俟斤摩罗死于乱箭之下,崔凭一战得胜,回师途中,大军于兴隆寺住过一夜,那夜雷雨大作,蒙山上浓云滚滚,恰如一条黑色巨龙盘旋于寺顶,崔凭一时得意,随口将兴隆寺改为兴龙寺,以应其天象。”

  “崔凭后来……”既然他亲口命名的兴龙寺已经废弃,想必崔凭的下场也并不好吧,周里敦心想。

  “不错。多年之后,却有朝臣奏称崔凭改‘隆’为‘龙’,兴龙寺,为龙兴之地的隐喻,又称崔凭在兴龙寺那一夜,曾当众蛊惑兵将,拥功自重,有谋反之意。先帝命三司彻查此事,不仅坐实崔凭谋反,连同当时与崔氏有姻亲的卢氏也被牵连,河东河北官场震荡,被赐死、流放、贬斥的大小官员不计其数。而出身契丹郁羽族的郁羽林,也因此获益,得以接管河东四军。陛下为安抚其余三姓,才将卢燧迁出京都,擢为太原郡守。”

  “这……”周里敦欲又止,这一桩不知是真是假的公案,竟然同时牵扯了郁羽林和卢燧两人。

  “这位娘子叫杨撒八?”徐采顺着周里敦的目光看了一眼隔着面纱沉默的人,“大贺摩罗被崔凭杀死之后,契丹八部分崩离析,一些部族的人流落云中,与汉人杂居,改为杨姓,如若娘子原籍云中,可能也曾听闻过大贺摩罗和崔凭那一战。”徐采不经意道:“听说当时郁羽族依附于大贺氏,两族交往甚密。”

  “杨撒八”摇了摇头,不知是否认自己原籍云中,还是没听说过八部的往事。

  郁羽林也算是皇帝亲家,公主阿翁,眼前清原公主在座,周里敦不能不小心替郁羽林撇清嫌疑,“郁羽族与大贺氏交好时,郁羽郡公只是族中一名王子,和大贺摩罗应当没有什么私交……”

  徐采淡淡道:“崔凭大败大贺氏不久,八部分裂,郁羽林的妻子儿女死于战乱之中。”

  郁羽林妻离子散,是被八部内讧所致,和崔凭还扯不上太大干系吧?周里敦皱眉,正要说话,安静许久的姜绍突然打断他的话头,“周郎中,崔凭一案朝廷已有定论,不要再议论了。”

  茶镬里的水连珠般滚了起来,徐采手指间捻着橘皮,清淡的香气被水汽蒸腾着,扑到众人的脸上。徐采拿起水瓢,泰然回首,看了看姜绍,“似乎都尉对崔凭案有所耳闻?”

  姜绍不想多,只点了点头。

  “你果然知道的。”徐采颔首,“后来朝中众说纷纭,有人说,是郁羽林记恨崔凭挫伤大贺氏,以致郁羽族灭族,所以在做了河北节度使后,使计嫁祸于他。也有人说,是先帝畏惧崔凭功高,五姓势大,以此打压崔氏,并扶持郁羽林做了一方诸侯,因为他是番人,不担心他造反,也有人说,是顺德皇后唆使郁羽林的夫人武宁公主勾引崔凭,被郁羽林亲眼目睹,才使崔凭引来杀身之祸。后来郁羽林横死,也是受冤魂诅咒……”

  “住口!”姜绍冷喝一声,“铿”一声拔刀出鞘,刀尖抵在徐采胸前,“你好大胆!”

  “不是心虚,为何先帝要密令卢燧封了兴龙寺?”徐采无视胸前的刀尖,隔着腾起的水雾,他慑人的黑眸仿佛利剑,要穿透面纱,刺在对方的脸上,“娘子,逝者已矣,先帝的功过是非,自有史官评说,在下不敢妄,可像郁羽氏这种残忍无道的胡虏,你又何必助纣为虐?”

  面纱微颤,却无其余回应。

  徐采腾地起身,走上前去,循循善诱地说服她,“戴氏世代忠良,戴使君少年英雄,天纵奇才,又性情忠厚,娘子何不随我去……”

  见他欺近,面纱后的人惊慌失措,忙往姜绍身后躲去,雪光一闪,姜绍横刀就要往徐采手腕上劈去,徐采一躲,见姜绍收刀,往门口疾走。

  软的不行,只好来硬的了。徐采冷哼一声,喝道:“来人!”

  厢房里间突然涌出十来名持刀斧的士兵,挽了绳索,见人就捆,姜绍一刀劈倒几个,一脚把门踢开,回首一看,见除了自己,其余三人,已经尽数被俘。

  徐采任姜绍做困兽之斗,转而掸一掸袖子,走近幕篱前,深深一躬,敛容道:“殿下恕罪,臣只是奉命请殿下在河东多留一阵,待伏汛过后,再启程返京。”

  凝眸等了一会,不见对方说话,只有面纱簌簌发抖,徐采心中有异,也顾不得造次,掀起幕篱便往地上一丢。

  面纱下一张惨白无色的俏脸,桃子般圆润饱满。一双眼睛含着恐惧,拼命地躲闪。

  徐采昨日在晋阳县衙外,见清原公主在马上,面纱被风微微掀起,分明下颌是尖尖的,他脸色微变,先是狐疑,继而大怒,“你不是清原公主!”

  “啊!”连周里敦也惊叫了一声,险些把桃符的名字喊出来,随即醒悟,忙紧闭上嘴。

  程凤今见过清原公主,徐采唤道:“程凤今,进寺里来!”

  等了片刻,外头不听见程凤今回应,不只没有回应,连把守寺门的人也没有半点动静,徐采心头一紧,瞬间冷汗涔涔,“你有伏兵?”

  姜绍一脸冷淡,算是默认了,“一群乌合之众,还敢妄想挟持公主?”

  徐采在军中待了几年,好歹会点拳脚,不等众人反应过来,抄起匕首就往周里敦脖颈上来了,姜绍毫不留情,又往徐采手腕上就砍,耳畔忽听轻微的“嗡”一声,一支冷箭已经“叮”地射中刀身,姜绍毫无防备,刀身被撞得一偏,正饶过了徐采的一对手腕。

  一支冷箭变成了一阵从天而降的箭雨,连徐采腿上也中了一箭,踉跄倒地。

  这不是他的人。他随侍公主,不带辎重,也没有这许多的箭。

  姜绍顿时警惕心起,横刀当胸,在乱箭中扯过周里敦和桃符,往树荫下仓皇退了几步。

  箭雨顿止,寺门大开,一名穿戎装的中年武将被众人簇拥,大步闯进兴龙寺。越过东倒西歪的晋阳团兵,他蒲扇似的大手在徐采肩膀一握,连人往自己身后一拖,算是扔给了左右的侍卫。

  “姜都尉,”他插着腰哈哈一笑,“徐采是我的了!我在晋阳城里盯了他好几天,还得多谢你引蛇出洞!”

  姜绍紧握刀柄,盯着他,“尊驾哪位?”

  “哪位你就不用管啦。”这个人简意赅,行动举止半点不客气,半胁迫半邀请地把姜绍连带桃符、周里敦三人往自己的侍卫中一推,他说:“走吧,走吧,别在这里闹事了,我送你们出太原。”

  “啊!”桃符惊魂未定,一听说要出太原,顿时想起了吉贞。

  这名武将瞥了一眼姜绍,见他被卸了兵器,还握着青筋暴起的双拳,满脸提防的紧张状,他摇一摇头,说:“姓杨的娘子已经从邸舍请出来了,就在外头马车上,你们几位也请吧!”

  是“请”出来了,还是“绑”出来了?姜绍满腹狐疑,被左右包围,押到寺外,见有一辆简陋的青帏马车,大概也是在县郊仓促间搜罗来的板车,马是骏马,青帏却脏的可以,大概连洗也没洗,就篷了上去。

  “殿下。”桃符提心吊胆地喊了一声。

  “我无事。”吉贞脸上的愠怒和懊恼被遮得严严实实,声调透过青帏,听起来很平稳,姜绍等人都略放了心,想等吉贞吩咐,吉贞却沉默无——这些人对她还算恭谨,没有捆绑,但马车一周都是人,严防死守,好像生怕她要跳车逃走。

  姜绍、周里敦和桃符都被五花大绑,连带一个重伤昏迷的俘虏徐采,被丢在了另一架连围子都没有的马车上。

  “我那些侍卫呢?”车身动起来时,吉贞隔着车帘问外头的人。

  “有我护送殿下,不必他们了。”那戎装将领骑在马上,随口敷衍了一句。走了一段,他闷得无趣,扭过头盯着青布车帘,好似刚才在邸舍看见吉贞一张要喷火的双眼,正隔着车帘怒视自己,他忙赔笑,补了一句,“他们满山乱窜,我怕被连累暴露行迹,所以把他们都捆了起来,没死,也没重伤。”

  车轱辘碾在山石上,车帘一抖,好像在回应他。

  他讪讪地一笑,忙不迭转过头,厉声喝道:“驾!”巴不得眨眼就出了太原地界。

  这一赶路,就是一个昼夜,吉贞独自被囚禁在马车里,连个服侍的人也没有,对方毕恭毕敬送上来的不是干得要掉渣的笼饼,就是一股怪味的水囊,吉贞想到如厕都不方便,索性连嘴都没张过。反正他们也不管她是喜是怒,是饥是饱,只知道人没哭没闹,就天下皆安了。

  整日奔波之后,马车停了下来。天气似乎阴沉下来,吉贞靠在车壁上,略觉有丝寒意,她搓了搓胳膊,掀起车帘,见外头山影幢幢,浓的化不开的阴霾遮天蔽日,如同虎视眈眈的兽在雌伏,只待探爪伸向猎物。

  这是又到山脚下了,丛林茂密,因此格外冷些。

  “叫我的婢女拿衣服给我。”吉贞吩咐道,一天一宿,她好像就讲了这么一句话,还有气无力的。

  戎衣武将怕她有个好歹,便放了桃符进来。

  “殿下,这是些什么人呀?”桃符把厚些的夹袄替吉贞换上,在她耳畔哆哆嗦嗦地问,一是冷的,二是被这阴沉沉的山景吓的。

  吉贞摇头,她从来没有这么气馁过,完全不想多说一个字。

  桃符用手掩着嘴,凑得她更近了,“我夜里睡不着,听见他们在外头聊天,说再往前是白马山,好像过了白马山,就出太原,到井陉关了。”

  井陉关!吉贞一震,从车帘的缝隙往外看去,这日都是阴沉的,看不见太阳,也辨不清东西,原来她是往东北行进,过了井陉关,就到河北境内了。

  “他们说,怕这两天有暴雨,怕山崩,不敢往前走了。”

  “来人。”吉贞提起浑身的力气,高喊一声。

  戎衣将领小跑过来。听吉贞喊人,好像还中气十足的,他放松不少。“殿下是要更衣?”他有些不好意思,文邹邹地问。

  “折回去,往西走。”吉贞简短地吩咐一句,没和他废话。

  “这?”戎衣将领愕然,很快,他以为自己领悟了吉贞的意思,“殿下别怕,我们绕路走,应该能避过山崩,就是路上得再快点,不敢臣赶不及回去复命。”

  “给谁复命?”

  他马上不说话了,只吆喝着众人起身,速速赶路。

  车子启得急,吉贞险些被颠倒,她扶着车壁,脸上顿时挂了一层薄霜,“你敢挟持公主?”

  意图挟持公主是徐采,他可没这个胆啊。戎衣将领哭笑不得。

  “往回走。”吉贞从发间拔下金簪,昂首盯着他。

  “殿下,”对方显然对这种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路数很反感,“何必为这么一点小事就自戕?殿下不要吓唬臣。”

  “谁说我要自尽?”吉贞怒斥他,把金簪抵在手臂上,“我只需伤了这条手臂,看你怎么去‘复命’。”

  麻烦至极的女人。他束手无策了,万一公主伤了病了,还哪能赶路?又得延医买药,还得减速慢行给她养伤,本来就有个半死不活的徐采了,再加个她,这什么时候能完事!万一再遇到山崩,更不是玩的。

  瞪着吉贞的金簪,半晌之后,他翻了一下眼睛,不甘不愿地说:“往回走。”

  一队人马,调转方向,缓缓而行。既然遵照了吉贞的命令,赶路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途中有邸舍,就停下来歇一宿,待歇到第三宿,连周里敦也被获准可以不必绑着了。只有姜绍还被捆得蚕茧似的,动弹不得。

  夜里,周里敦食不知味地吃了些笼饼,肚子里翻搅,睡不踏实,坐在邸舍院子里,听见外头汾水滔滔,一时惘然,自觉前途未卜,又因这连日的变故而心乱如麻,坐了许久,到隔壁吉贞房里去拜见。

  “殿下,”踯躅许久,周里敦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是望着地发呆。

  “你说。”连日赶路,又饮食简陋,吉贞满脸倦意,实在没精力和他对坐发呆。

  周里敦如今已经很会看吉贞脸色了,不敢再耽误,张口便道:“殿下,我看徐采伤得极重,怕是不好,殿下可否命人替他找个医官来?”

  吉贞睫毛一扇,看向周里敦,“我听说在兴龙寺他想挟持你,你倒替他求情?”

  周里敦眼睛微微一闭,黯然道:“臣无意中诱他进兴龙寺。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若他有不测,臣良心难安。”

  吉贞脸色泛白,更显得眉毛浓而高挑,失色的嘴唇微微一撇,她说:“你这意思,是抱怨我了?”

  “臣不敢!”周里敦忙撩起脏袍子,跪地请罪。

  他自始至终都是低垂着脸,眼睛回避和吉贞对视。吉贞等了片刻,他也没有抬头。

  “你放心吧,他们不会眼睁睁看着徐采死的。”吉贞失望地说,“做人臣子,谁没有违心的时候?你把良心看得太重了,比忠心还重。”

  “人若没有良心,岂非猪狗不如?”周里敦激动地说。

  “哦?若去兴龙寺的不是桃符,而是我,恐怕我已被徐采掳走。我对你有知遇之恩,你是否会对我良心不安?”

  “臣自然会!”周里敦信誓旦旦地说。

  “你不会。”吉贞轻描淡写说着可怖的话,“若我被人掳走,你一定会人头落地,别说良心,连滴热血都没有了。”

  周里敦猛然抬起震惊的脸。

  “周里敦,你给我滚出来。”外头一道隐含愠怒的声音,到了门口。

  周里敦登时把徐采和他的伤都忘在了脑后,被这道声音惊得跳了起来,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像要确认自己的脑袋牢固不牢固。

  “是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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