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沙雁争飞(四)10-23_巧逞窈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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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章 沙雁争飞(四)10-23

  ll那杯酒的后劲好像特别足。吉贞长发逶迤,坐在镜台前,只觉得脑袋发沉,四肢发飘,揽镜自照,脸颊也有些发红。

  桃符把钗环都收了起来,听见帘外窸窸窣窣,笑着说:“狸花猫儿又在扑帷幄上的璎珞了。”嘴里喵喵叫,她掀起帘子去赶猫。赶到门口,见包春紧跟着温泌走回来,桃符明显有些欢喜地见了礼:“驸马。”手将帘子支得更高一点,等温泌进来。

  温泌对桃符的欢喜视而不见,只在院子里吩咐了包春几句,便折身往书斋去了。

  桃符有些纳闷地走回来,对吉贞道:“驸马叫大包替他收拾四时衣裳,御寒的大氅也要,像是要出远门了。”

  吉贞默然。坐了一时,没听见外头再有响动,她说:“安置睡吧。”

  桃符静悄悄地收拾了,只留帐外一盏烛台,便退下了。春去夏来,琉璃玳瑁床上换了茜色纱帐,一灯如豆,却映得茜纱帐如满天燃烧的云霞,铺天盖地围拢起来。吉贞闭眼,毫无睡意,反而有些躁。

  不知过了几时,帐子又被玳瑁斑扯得一抖一抖,吉贞烦了,抓起枕边的鎏金香球砸了出去,怒斥一声:“滚开。”

  温泌坐在床边,手里还拎着一只靴子。香球砸在后脑勺,滚落在地上。他那一晚上都在蠢蠢欲动的火苗蹭的冒了起来。

  把靴子一丢,他拧过身,手指掀起茜纱帐,冷睇着和衣而卧的吉贞。

  吉贞似没有察觉,静了片刻,眉间一蹙,闭着眼睛又咕哝一句:“蠢猫。”

  温泌哑然失笑。凭生的怒气,大半扑了空。但对旗亭那桩事,仍旧耿耿于怀,本意要大闹一场,谁知吉贞睡得昏沉不醒。烛光透过纱帐,如霞光照映,她的眉眼轮廓,无不柔和婉丽。

  温泌难免想起婚礼前夕,从城外把她送到驿馆的情形。那是初见,还有几分欣喜。

  婚后呢?仔细回想起来,多是在赌气,吵嘴,偶尔亲密。鸡飞狗跳,人仰马翻的,短短数月的时光,竟然也倏忽而逝,其中滋味,是复杂难了。

  恍惚之间,又如初见。一张毫不设防的睡颜,蓦然撩拨心弦,击溃那些纷纷扰扰、零零碎碎、令人不快的片段。

  温泌攒眉盯着她,恨有一些,气有一些,无奈有几分,怜爱亦有几分。

  算了算了!他对自己说。夫妻之道,温泌奉行得过且过。横竖都绑一块了,暂时无计可施,就先按下不提。来日方长,难道他还制不住一个女人?

  把香球一脚踢开,他放下帘钩,解衣进帐。故意加大了动作,然后盘腿静坐,等了一会,吉贞仍旧睡得无知无觉,温泌强按下去的火气又蹿起来了。想想还是不甘心,在吉贞酡红的脸颊上用力捏了一记。

  吉贞眉头危险地一抖,还没睁眼,抬手就是一巴掌。

  温泌将她手腕一捉,咬牙笑道:“还给我装睡?”

  吉贞双眼迷离,被他拧过的脸颊还有点疼,她忍着气,挣开手腕,离他远了一点,抱怨说:“你手怎么那么凉……”

  温泌的手向来是火热的。刚刚自外面回来,更深露重,他又在书斋里擦了半天的刀枪剑戟,手上尚带着锋刃的冷冽。他安抚地在吉贞脸颊上揉了揉,又顺势从她领口里钻了进去,笑眯眯地说:“你是酒吃多了,身上烫……”

  有了醉意,不仅身上烫,肌肤也加倍的敏|感。他的手一进去,吉贞顿时浑身汗栗,她蜷缩起来,两只手一起用力,把温泌的探到裙子里头的手扯了出来。

  温泌也不十分反抗,顺势转移了阵地,手停歇在吉贞的胸前,有一搭没一搭地揉捏着。

  他倚着床靠,吉贞躺着,脸依偎着他的腰腹,各自想了一会心事。吉贞从睫毛下悄悄看他,问:“你明天要出门?”

  温泌手一停,笑着睨她一眼,“是,殿下命臣守备京都,臣安敢不从?”

  吉贞手抓着他汗衫的一角,抬起脸来,不无惊讶地,“你也去?你去京城?还会再调人马过去吗?”在旗亭,温泌可是半点口风也没有露。

  温泌很敷衍地“嗯”一声,算是把吉贞这一串至关紧要的问题应付过去了。指尖顺着她上扬的眉峰随意一划,他闲闲地问:“你看样子不大喜欢猫,还养它干什么?”

  吉贞握着他的手指微微一笑,说:“宫里的人都爱养猫狗,我原来不明白,现在懂了,”她脸垂了下来,看着他洁白的衣衫,语气里竟有些幽怨,“没人说话的时候,逗逗猫,也能打发时间。”

  温泌哈哈大笑,身体往下一溜,躺回床上,把吉贞覆在身下,他居高临下,眼有倒映的烛光,灿灿生辉,“宫里的女人,要么死了男人,要么男人活着,却看不见,摸不着,被迫守活寡,你怎么能和她们一样?”

  吉贞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责备道:“你怎么说话这么口无遮拦?”

  她这会手下留了不少情,不像刚成婚那几日,一指甲能掐得温泌跳起来。看来洞房那夜是真心恨他……温泌暗笑,说:“夫妻在床上说话,难道还要遮遮掩掩?”

  吉贞似乎轻轻叹了气,“你出门后,我逗逗猫,晚上一个人也不怕了。”

  温泌快被她的矫情惹得牙酸——堂堂公主,出门动辄前呼后拥,护卫的,跟车的,举伞的,捧扇的,那阵势,连他这个节度使都望尘莫及,要论空虚寂寞,怎么也轮不到她。

  待要打趣她,吉贞又幽幽叹口气,脸偏到一边,指甲依依不舍地在他手臂上划来划去。

  温泌明白了。把她尖尖的下颌一捏,正面对视了一会,温泌问:“你想跟我一起走?”

  吉贞点头,“我担心阿弟……”

  “不行。”温泌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行军打仗,辛苦不提,其中险恶,男人都怕。你不能去。”

  吉贞话还没说话,就被他堵了回去。她怒视他一眼,身体一侧,面朝里了。

  温泌扳了一下她的肩膀,没扳动。瞪了半晌她的背影,温泌无奈妥协,片刻的和睦得来不易,他也向来不是个瞻前顾后的人,于是很快就动摇了,“你去,可以,”他也提条件,很坚决,“行伍里禁令森严,你那些随行人等,一概不能带。最多再带个桃符。”

  吉贞闷闷不乐,“姜绍奉陛下命,不能离我左右。”

  “他不行。”温泌脸色淡了点,“他率人马进范阳城那日就说过,除了这公主府,他哪里也不能去。”

  吉贞没有作声。两人正僵持着,外头一阵窸窣轻响,原来是玳瑁斑被温泌突然提高的声音惊醒,昏头转向地走到了帐子外头,猫爪轻抓璎珞,它脑袋探了进来,一双滚圆的猫眼幽幽地看着衣衫不整的二人。

  “蠢猫。”被它看得浑身不自在,温泌也忍不住骂了一声,挥手去赶,玳瑁斑以为温泌要来逗它,乐不可支地往榻上一跳,吉贞没穿裙子,生恐它要钻进被窝来,忙往温泌身后躲去。温泌拾起床边丢的一只栀子花枝,挥指一弹,玳瑁斑追着花枝窜到了外头,它脖子上玉龙子发出的一团光晕,也随之跳跃开了。

  “它脖子上是什么东西?”温泌问。

  吉贞没好气地,“夜明珠你也没见过?”

  温泌看着她的脸色,笑道:“我乡野村夫,孤陋寡闻,哪及殿下见多识广?”对稀世宝物夜明珠并不感兴趣,他凑到吉贞背后,对她笑道:“你这个狸花猫长得有点怪,嘴边一抹白毛,像衔了片云。”

  猫都是桃符在管,吉贞倒没有注意,她随口道:“哦?”

  温泌又凑近了一点,笑看着吉贞不时扇动的睫毛,“这种猫我见过,它有个别名,”等吉贞好奇转过脸,他颊边的酒涡一动,说:“叫‘衔蝉奴‘。”

  “呸,”吉贞反应过来,红着脸啐他一口,“你才是衔蝉奴。”

  温泌抓住了吉贞的口误,扑哧一笑,咬着她耳朵道:“不错,我就是衔蝉奴。我就爱咬你这只蝉儿……”一只手从被子里把她捞了出来,饿虎扑食似的叼进了嘴里。

  半月不见,明日又要远行,温泌肆无忌惮,一而再,再而三,到下半夜才停手。温泌其实并无睡意,但见黎明将至,怕早起精神不佳,便强行按捺心痒,合眸要睡。吉贞与他面对面,睁着眼睛。

  知道吉贞在凝视他,温泌咧嘴一笑,闭着眼睛懒懒道:“你还想来吗?”

  “你很爱听琵琶吗?”吉贞冷不丁问道。

  温泌慢慢睁开眼,看着她,诚恳地说:“也不是,别人都听,随众而已。”

  吉贞没有再提旗亭乐伎的事,她轻轻推了一把温泌,“你去开五斗橱,看最下头的橱柜里。”

  温泌不明所以,赤脚走去开了五斗橱,掀开里头的琴盒,层层软帛,裹着一只琵琶。

  “这是?”他把琵琶拎起来,左看右看,走回床上。

  吉贞坐起身来,肩头的寝衣散落在床上,亵衣的系带还开着,光洁如雪的肌肤还透着微微的粉色,她把乌云般的头发拢起来,横抱琵琶,恐怕人偷窥似的,又抬起手臂,从帘钩上把纱帐放下来,遮得严严实实。

  温泌也是衣衫不整,光着胸膛,只穿一条裤子,他这这一副落拓的尊容,靠坐在床头,兴致盎然地看着吉贞。

  “三更半夜的,你弹琵琶?”

  吉贞没理他,纤纤十指时缓时急,拨片挑动着琴弦,弦音骤起,泠泠铮铮,索索如秋雁,喃喃如春莺。

  她低声唱着一只《好时光》。风靡京都,河北胡人乐伎都会唱的歌。不比番女生硬别扭的咬字,她是歌声是婉转缠绵,字正腔圆,还隐约带了点南音。

  “宝髻偏宜宫样,莲脸嫩,体红香。

  眉黛不须张敞书,天教人鬓长……“

  酒意未退的眼眸,又添春情,仿佛沁了水,柔波荡漾。

  大约是许久不弹了,怕错音,她敛眸垂首,专心致志,忽而横波睇他一眼,轻轻唱道:

  “莫倚倾国貌,嫁取个,有情郎。

  彼此当年少,莫负好时光。”

  这歌声,也浸润了流霞酌,比春风缠绵,比柳絮多情。

  待到歌声琴声前后停下来,温泌迟迟不能回神,还在咀嚼余味,吉贞亲自把琵琶送了回去,小心收好。忽觉背后一热,是温泌跟了上来,手掌落在她微凉的肩头上,他笑道:“原来你也会琵琶。”

  “娘娘教的。她以前尝为阿耶弹曲唱歌。”吉贞道,“她是南方人,因此总带点南音。”

  温泌道:“怎么以前不听你弹?”

  吉贞摇头,“奇巧淫技,轻浮孟浪。我阿娘以前也从来不在人前弹。”

  温泌不语,只觉得有些遗憾。微热的双唇落在她肩头,又到脖颈里,吉贞浑身一颤,听温泌情意绵绵地说:“你想跟我去,就去吧。”

  吉贞眼里绽放喜悦的光彩,“真的?”

  温泌一把把她抱起来,送进温暖的锦衾,“快睡,明天早起让桃符替你收拾行装。”

  吉贞见外头窗纸已经发白,心里一慌,忙闭上眼,还不忘叮嘱温泌,“你一定记得叫我起来。”

  “记得。”温泌在她脸颊上轻轻捏了一下。

  一觉沉酣,待到翌日,吉贞睁眼一瞧,见窗纸上红光灿灿,她愣了片刻,忙撑着胳膊起身,张望室内,不见温泌身影,旁边被褥里也是凉的。吉贞急的叫桃符道:“天都亮了,怎么不叫我?”

  桃符茫然站在帐外,提醒她说:“殿下,已经黄昏了。”

  “驸马哪去了?”

  “驸马天不亮就走了呀。”桃符说,“你睡得太沉,驸马说不必特地叫你起来送行。”

  吉贞脸色顿时一变,顾不得穿戴整齐,飞快地穿花拂柳,到了书斋,见墙上的弯刀长剑,都已经被带走了。室内空寂,哪有半点人影?她握拳在地上立了半晌,抄起仅剩的一方端砚,在地上砸成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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