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什么都不要_长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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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什么都不要

  永兴四坊尽头,大将军府门口,大将军立在朱门边,一边看夕阳,一边等他的夫人归家。

  门房上的小厮也熟悉了,每每将军大人回来,必定要先问,公主是否在家?若是遇上公主尚未归,必定是守在这门口,一定要等到那辆府上的马车回来,才会双双执手进门的。

  凤玄墨看着那渐暗的夕阳,估摸着曦京九门也快要关了,不觉有些毛躁。

  禁卫与京畿军营里,乃至整个曦京城,都在传他宠妻。他也不避讳,其实,世人不知的是,那金枝玉叶之人,哪用得着他宠,他离不开她,才是真。一日不见她,就觉得心中不踏实,夜里不搂了在怀,他竟……睡不着。

  这时刻都离不了的人,不是犹如那脏腑之中的心肝儿么。那什么心肝宝贝儿小妖精的,原是她在那欢好之际,缠着他叫来听的,他往日面皮薄,总是面红耳赤地,叫不出口,可一旦脱口叫了,却觉得那销魂称呼,摄的是他的心魂,便上了瘾,直想搂了佳人在怀,在耳根子边咬上千万遍,也不算多。

  可是眼下,他的心肝儿尚未归家,叫他如何不心痒难耐,如有猫抓?

  这炎炎夏日,那人却是日日往外头跑,出门出得比他还勤,给这酷暑天气消磨得下巴都瘦尖了。问她做什么,她却信誓旦旦向他保证,没有外男,只是跟些夫人们出游。他自然信她,她只要软软地,娇娇地,往他怀里一钻,她说什么,他都信。

  今日说是去西山祭皇陵,又是早早出去,迟迟未归,等她回来,今夜定要好生……求她,要她消停些才是。

  心思宛转间,等来那个跑得快断气的禁卫兵,翻身下马,本是要半跪行礼,也行歪歪斜斜,急急地说是青鸾姑娘着他来报讯,下山途中,马惊车翻,公主掉下山崖去了。

  这信报的,惊得他心肝尖子都差点吐了出来。二话不说,牵过那禁卫兵骑来的马,正要骑了去,又念它才刚刚从西山跑过来,此番要折返回去,定是耽误脚程,赶紧让人牵了他的马来,翻身骑了,心急火燎,穿街出城,径直往西山去。

  那半日的行程,他一个时辰不到,就给跑完了,跑至那处山路弯拐处,天尚未黑尽。

  瞧着皇后抱着小太子,坐在路边,神色戚然,一群禁卫兵,候在一边,敛容噤声。

  见了他来,皇后赶紧与他解释,说是明世安与青鸾带着人,沿着崖壁下去寻人去了,已有小半日,未见踪迹,不过,找不到人,她也不会走的。

  皇后说话时的神色,竟是有些歉意。凤玄墨看得有些诧异,不过她后头补的那句话,让他瞬间明白了那歉意从何而来。她依稀说的是,那树干要断,阿姐松了手跳下去,留了车厢和她母子在崖上。

  他囫囵听了,也不用去细想,就知道,这种事,一定是那女人做得出来的。又爱逞强,心肠又慈软,真是……要他的命。

  且最要命的是那句,已经下去小半日了,却未见踪迹!那么多人在下面找,找了这么久也找不到……他的心直往下沉,明世安会不会找人,水底有没有找过?石头缝里有没有找过?会不会是摔晕在哪个角落里了?

  心中有怒,却无甚表情,也不多话,径直攀着那山崖就往下去。下到崖底,先一头扎进那阔面水潭里,寻了一回,心中踏实了些,才顺着那山涧流向,一路往下走。

  一边寻人,一边想得心尖子疼,这盛夏黑夜,荒山里的深崖底,她孤零零一个人,水里钻过一遍,湿漉漉的衣服在身,又最怕蛇虫,该又多害怕……

  幸好有些月色,让他能将沿途山涧,两旁的石缝草丛,皆看得仔细。却只找得到,明世安一群人一路寻过的脚步痕迹。

  就这样,细细地寻了好几里路,不见她踪迹,也不见明世安一行。那厮应是带着人,一路继续往下找去了。

  凤玄墨觉得有些不太对,不该啊。若是跳下来时,溺在水里,被流水冲着走的话,这几里路的山涧,时阔时窄,时深时浅,也冲不了多远,尤其是脚边这一处,准能搁浅了。若是自己能从水里爬起来,那么聪明的人,明知上面的人要下来寻她,怎会一路往下走这么远?

  他就站在那处浅滩窄涧边,抬头看了看月色,又往两侧的崖上去看。空山寂夜中,突然瞧着那半山处,一处凸起的石头上,依稀一抹月白衣角,隐隐在夜风中招摇,常人的眼力,仔细看了,也说不定发现不了。幸好,他从小练就的夜猎本事,眼力好。

  赶紧拉藤踩石,攀爬上去,-->>上了那处方寸石崖,见着那蜷成一团的纤弱小人儿,不是他心尖子上人,还能是谁?探探鼻息,温热匀净,原是睡得正酣。

  这才松了心神,软腿瘫坐在她身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才俯身去抱起她,将她揽至膝怀里,轻轻地搁下,再细细地看。

  “阿墨……”那迷蒙小人儿惺忪着睡眼,也不细看,脱口就唤他,一如平日,在那温香锦帐之中,绵软床榻之上。

  等睁了眼,回了神,看清楚了果真是他,也想清楚了身处何地,才突然激动起来,飞身起来,抱着他大喊:

  “阿墨,真是你。”声音里满是抑制不住的欣喜。

  他被她反扑得一顿,伸臂捉了她起来,扶腰抚背,抚脸顺发,检查他的宝贝,是否完好无损:

  “有没有伤着哪里?”

  “没有……我水性本来很好的,可是今日穿得有些繁复,入了水,有些沉,差点没顶下去没能钻出来,一路冲到这里,才爬起来,看着天色要黑,也不知他们几时能寻来,我又怕水边那些虫物,便攀到这石崖上来等,想来是水里浸得太久了,有些疲乏,竟睡了过去。”

  那惊险过程,被她轻描淡述,几句带过,亦如往日在家,跟他絮叨,曦京人家的家长里短。

  他听得就有些莫名难受。那柔弱的小人儿,拖着一身湿重的衣服,在水里冲了好几里路,又一个人在这半崖上,孤零零地等了怎么久,本以为,她见着他,会哭,会吵,会冲着他诉苦,撒娇,说她如何害怕,怪他来得太迟……他觉得,那也是应该,他也会甘之如饴地消受了,抱着她,安慰,诓哄,怎么都不为过。

  哪知,她却丝毫没有那些小女儿心思,只一味地冲他笑,依偎在他怀里,一阵……乱摸乱蹭。仿佛,他来,又恰好找到她,于她而言,就是一种天大的恩赐一般。

  那种欣喜,也渐渐感染了他,将他心中的难受驱散开来。竟不禁暗自腹诽,明世安一行,不长眼睛,不长心眼,不抬头往这崖上寻,活该一路找下去,干着急!冥冥之中,她只等着他来找她。

  “阿墨,以前,有好多次,也是这样,我总是等着你来救我。幸好,每次,你都能及时地赶到……”那小人儿依旧沉浸在她的庆幸中,全然不觉自己的辛苦。

  奇怪的是,这种感觉,他亦觉得好生熟悉。在那种生怕失去她的焦急中备受煎熬,一路奔来,失而复得,满心的紧张、愧疚与怜惜,却总是被她那种毫不计较的欣喜,驱散开来,只剩下最纯净的暖意,暖得他心尖子发颤。

  她说,有好多次吗?可是,他一次都想不起来,却又生出一种极度的渴望,盼着能够与她共忆。似乎有些远得像上辈子的事,刹那间近得仿佛昨日,下一瞬又消失殆尽,有些东西呼之欲出,却又被什么压着,突然就有种头痛欲裂,心悸刺疼的感觉袭来。

  “阿墨,你知不知道,我这次来皇陵,是要来求母亲的,她说过,要保佑我,生儿育女,长命百岁……我好想,给你生一大堆孩儿。”那欣喜的人,不怕这深山夜色中的独处,却带了些落寞,吐出另外一些藏在心中的隐秘愿望与恐惧:

  “我日日都在盼这个事情,可是,我好像……身体不太行,你那么喜欢小孩儿,我怕你嫌弃我,找别人给你生小孩儿……”

  他清楚地听见她说话,清楚地听出,她话里的试探与委屈。也突然明白了,近来那消瘦的下巴尖子,原是给这样折腾出来的。

  他知道,这个时候,他该说些温言软语,来宽她的心,或者是嘲笑她那些不长脑子的话,什么找别人生小孩儿,确实有些太轻看了他。他说想要孩子,本就是因为,他觉得,他要离家征战,若有个孩子陪她,她不至于孤单无聊,万一哪一天,他不在了,孩子也可以照顾她。

  然而,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只因心中激荡着,脑中不停有电光火闪,给他生一大堆孩儿么,他怎么亦觉得好生熟悉?她在什么时候说过的,一时想不起而已。一片迷蒙混沌,却又极力地想要拨开了,澄清了,驱散了,看得清晰,那种急切,急得他快要炸裂。

  便只虚抱着她,极力地压制着身体的颤抖,拼命地稳着越来越强烈的头痛与心悸,额上汗珠,大颗大颗地渗了出来。

  那看似机窍,却粗心大意之人,见他无话,也不抬头看他,只以为他别扭,便不再追着深挖,赶紧转了话题:

  “哎呀,不说这些丧气话了……我此番救了皇后和太子,你说让皇-->>帝陛下怎么感谢我?真金白银,珠宝玉器,还是山庄田园,你喜欢什么?我去找他要。”

  “我什么都不要!”他听得恼火,突然冲着那呱噪的人,大吼了一声,震得山林惊动,鸟雀逃飞。趁她愣神之际,一把搂紧她,往骨子里嵌了,又软了声音,带着哭腔,痴痴地碎念:

  “只要你……”

  那些遗忘的前程往事,她说的那些,好多次等着他来救,还有那要生一大堆孩儿之类,齐齐清晰地,涌现出来,化成汹涌的泪水,埋头在她领口,尽数倾倒在那凝脂般的蝤蛴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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