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03_南风入萝帷 瓜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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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03

  那个冬天是李自如异样情感萌发的一季。

  他再也没晚归过,同样没再和好友陆汉声一起鬼混,平日里喜欢喝酒打牌的友人都道他转变了心性。

  问起来缘由只说是顾念家中妹妹。

  上海滩的李二小姐十几年几乎未公开见过人,李呈彦为人低调,霍白露早些年还喜欢攒攒局,后来受了几次嘲讽便也泄了气,更别说和李呈彦关系一日不如一日。

  有别家的少爷在酒桌上同李自如打探,“自如,你妹妹什么时候出来给大家瞧瞧?这也该到岁数了吧。”

  他明知故问:“什么岁数?”

  “自然是结婚的岁数,大舅子,您看看这在座的,咱们家之间可都是世交……”

  陆汉声混账归混账,也知道李自如平日里在外面看起来平易近人,可对清如一向有些圣洁的守护感。

  见状丢了块帕子过去,被那人接住,他带笑说道:“江四你别拿清如开玩笑,我还没排上号呢,哪有你们的事。”

  结果两人坐同一辆汽车回家的路上,李自如满脸正色道:“汉声,刚刚我就当时玩笑话了,下次不要再说。”

  陆汉声没当回事,但语气中也有些不赞同,轻飘飘地答:“自如,我以为她有自己选择的权利。因为相信你也不想她终身大事不由自主对不对?”

  “她还小,再在家里呆几年也无妨,父亲有这个意思,你回头见着也帮我劝劝他。”

  “这倒是小事。问题是,自如,你倒是让她出去见见人,小姑娘每次我去了都央求着带她出门。”

  车子停在了李宅门口,李自如下车后系上了西装扣子,敛笑道:“外面不太平。”

  “我明天无事,下午一起去听戏?或者你想打马球也可以……”

  “不了,给你叫上两个身段好的陪着,还能在俱乐部里跳跳舞,陆少爷钟爱,大上海谁不知道?”

  “瞎来来,走了。”

  啐了李自如一句,陆汉声伸手敲了敲前排椅背示意司机开走。

  李自如确实有事,起了个清早去了孙家的灯具厂。

  李家早年做书局生意,还搞过出版,后来李父有眼见,投了些项目赚的盆满钵盈,再加上娶了霍白露那么个电影明星,倒成了他人眼中彻头彻尾铜臭气的商人。

  近些日子远方的一个伯伯和李呈彦合作,在静安寺路买了块地皮建戏院,正好在酒局上遇见了孙老板,他家长子刚接手了灯具厂,戏院的一应灯具同他谈了下来。

  因为都知道李家小姐十几年养在深闺,孙家是前清传下来的大家族,还是有些守着旧时的观念,才扯出来了要结亲的事。

  见了孙伯怀,只谈正事。

  靛蓝珐琅彩的壁灯多少盏、价钱几何,正厅的吊灯有哪些样式,配哪种珠穗,开关装在何处……

  直至到了午饭时间,孙伯怀试探着问一句要不要去明月饭店吃午饭,还可以派车到家里接上李二小姐同用。

  明月饭店做的是浙菜,李家祖籍嘉兴,看样子这孙伯怀倒是花了些心思。

  李自如心里盘算着,开口却是拒了孙家少爷,转而坐车回家,打算接上李清如,趁着时间还早带她出来吃。

  只他们两个。

  快到李宅的路口,李自如总觉得刚才过去的那辆轿车有些眼熟,但车速快,看的确实不太清楚。

  到了家里径直上楼,到处不见清如,他才意识到刚刚那辆车定是陆汉声的。

  整座宅子里静悄悄的,霍白露不在家,下人也习惯性地走路不带声响。

  他也没了去明月饭店的兴致,开口让赵妈随便做两个菜。

  陆汉声的车,先开去的是秦记。李清如冬日里穿的单薄,他调笑着说李家家大业大的倒连李二小姐的衣服都置办不好,她笑而不语,没办法说出口自己只是觉得没有一件大衣合心意,配得上同他出门。

  因为要得急,便只能选成衣,汉声拿着那件刚嵌好毛领的大衣说颜色衬她的时候,清如像是鬼迷心窍,直说那就要这件。

  “亏得你身形瘦,不然还怕穿不合身。秦师傅这里有你的尺寸,再挑几块料子随便裁身旗袍吧,委屈我们二小姐了。”

  “哪里委屈,都是秦师傅做的,你这么说他可是要不高兴的。汉声哥哥肯带我出来玩,今日就一定是顶天的开心。”

  “你哥哥少不了同我算账,最好他回来的晚些,那洋先生少讲啰嗦话,我便能送你回去早些,争一个时间上的恰到好处。”

  他今早临时接了友人的电话,对方也是个爱收画的外行,和他说今日有欧洲来的洋先生开画会,让他得空便去看看。

  若是喜欢便抽时间做东请人吃酒,再花钱让人摹上一副收藏。

  陆汉声思忖着并非休憩日,即便想去潇洒也得等到天黑下来,才有友人同行,那就权当解乏去看看。车子顺路到了李宅,确实不见自如,还心软带上了清如。

  太阳落下山的那一刻,李宅所有的灯都亮了起来,李自如坐在客厅里,等待陆汉声的车。

  门口传来声音,李清如轻快着脚步进门,正看到对着门斜坐的李自如,“……哥哥。”

  “汉声呢?”

  陆汉声跟着进来,笑着说:“自如,今天回来的这么早,看来我逃脱失败了。”

  清如手里拿着张画纸,脱大衣都不愿意交到下人手里,凑到了自如旁边给他看,是一副随笔画像,画的是李清如的娟秀面庞,直至肩膀,下面还绘了片鲜艳的玫瑰。

  玫瑰多刺,他不喜欢。

  “汉声哥哥同那个洋先生说的英文,他才给我画的,我很喜欢。”像是想到了什么,小心问道:“哥哥,母亲回来了吗?”

  “见你偷溜出去,已经起了火上楼了。”自如的脸色让人摸不准情绪,说完这句见清如嘴角立刻要落下来,他才缓和了语调道:“诓你的,她今日牌桌上大杀四方,遣了人报晚些回来。”

  汉声朝着送茶的赵妈挥挥手,自己拿起茶壶倒上,推过去两杯茶给那兄妹俩。

  他和自如的儒雅面相大不相同,桃花眼笑起来很是风流,“你就知道吓唬清如,李二小姐今日笑的人比花娇,做哥哥的就别煞风景了。”

  自如闻言扬了扬嘴角,抚了两下清如有些冰的手掌,温柔道:“是不是又去城南那边的小巷子吃生煎包了?身上都是油腥味,快去上楼换身衣裳。”

  哥哥帮着打掩护,再加上她今日实在是开心,步伐都带着欢快的节点,起身还不忘记抱抱李自如,连忙上了楼。

  陆汉声见清如消失在楼梯顶端,坐到了李自如旁边,他惯是不拘小节,拿着画像笑盈盈地讲:“那洋先生倒是有两把刷子,我带着清如到了,他正画着,欧洲女人的脸,还要带到白花花的胸脯。亏他知道东方人讲究含蓄,再加上学校大多是女学生,画的还算隐晦,就那两个波浪,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李自如冷了眼神看过去,他赶紧接着说,“放心,清如看不懂。她懵着眼神小声同我说,还未有人给她画过画像,那洋先生见我会说英语,还主动跟我攀谈,倒是不用他那个学生蹩脚地翻译了。”

  “我看着他又要画波浪了,赶紧说NoNoNo,画完脸了还说beautifulbody,幸好你没给清如找洋文老师,她听不懂只能含笑看着。”

  “那最后怎么画的玫瑰?”李自如有了些兴致,放松问道。

  “我跟他说replacewaveswithflowers,他说看了眼清如问我mayberose?你说他怎么想的,我说Lily,ja□□iusandsoon,玫瑰美则美矣,形容清如嘛,还是俗了。”

  自如淡笑,“Begonia,最佳。”

  “没等我说呢,老东西一句话把我噎没了。再加上清如眼巴巴等着,那便画,保留艺术创作者的灵魂我十分荣幸。”

  忽视他贫嘴的话,李自如问:“说了什么?”

  “每……”

  “你们讲什么呢,都笑的这么开怀,也不带我说说。”

  没等陆汉声开口,李清如在楼梯上开了口,看着人就要下来,他低声同李自如说:“Rosesgrowquietlyineverymaide。”

  李自如的笑有些僵住了。

  “在我前面还讲起了悄悄话,我只是来拿我的画。”

  陆汉声递了过去,“你可要收好了,这是汉声哥哥冒着被兄弟怪罪的风险带你得的宝贝。”

  “今日汉声哥哥倒是比哥哥还聒噪起来,我这就上楼去了。”

  “下次出门穿多些,上海冷下来了。”

  他倒是心细,只是语气慢吞吞的,又有些调笑,太过随意,略显轻浮。

  这下子客厅里彻底就剩了兄弟两个,李自如若有所思,觉得脑袋里乱糟糟。

  陆汉声一贯如此不稳重,他绝不担心好兄弟对自己的妹妹有何非分之想。

  只是今日冷清的客厅之中,总觉得自己好像没那么了解清如。

  在这个家里,李呈彦伪装,没人摸得准他的心思;霍白露伪装,美艳富贵的上等人,时而受酒精催使有些疯魔;李自如亦伪装,进了这扇门就是一副端重自持的样子,明明在外面他也是风趣多情的形象示人。

  最难以置信的是,清如的伪装骗过了所有人。

  他一直以为于清如来说,他是特别的,如今细想,亦不过尔尔。

  陆汉声走后不久,赵妈进了厨房开始煎霍白露睡前要喝的中药,他闲暇时翻过不少中医书,柴胡辛苦的味道实在是忽视不了。

  一秒也不能多呆,甚至暗暗后悔刚刚为何没同陆汉声一起去听曲,上楼后望着另一方向房门紧闭的屋子,总觉得今夜没有扣门的勇气。

  房间里栽的,绝对不是秋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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