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十_把神君错当替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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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十

  被壬威带到宫里的那些日子,穗岁不仅仔细观察着壬威的逆鳞,也时刻竖起耳朵记下一切有可能利于她行事的消息。

  他们太过狂妄,又将她看得太轻,认为她翻不出什么风浪,因此许多时候说话并不避讳着她。

  然后穗岁就知道,四夫人炼成了一件法器,能在她周身形成一道屏障,将孽海之水裹挟在鱼尾四周,然后她就能在人间行走上半个时辰。

  只要她穿着及地长裙,遮去鱼尾,再用法力模拟出人们行走的样子,戴上幂篱,便不会叫人发现有什么异常。

  孽海里什么都有,却偏偏胭脂水粉等女子爱好之物不如人间的多;鲛魔所制的药材也大多是些阴毒的效用,她若想买些养颜益气的丹药,也只得去人族的铺子里瞧。

  壬威是看不上她这些小家子气的作风,可也不知为何明明那么厌恶人族的父王偏偏很受四夫人这一套,只要能将宠爱从王后身上分走一些,壬威便觉得舒坦。于是他也会尽自己所能地为四夫人行事打个遮掩。

  穗岁并不觉得那个法器纯粹是用灵力炼制而成,四夫人不过是从婢女被鲛魔王相中才提拔成“夫人”,灵力本身并不高强,若是连她都能炼出这样厉害的法器,其他修为更深厚的鲛魔没道理被困在孽海中那么多年。

  她一定隐瞒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作为保护自己的底牌。或许她没有告诉壬威,也或许壬威已经知道离开孽海的关键,不过是碍于鲛魔王的猜忌和壬风眠的势力才选择了暂时蛰伏,待到内忧平定,再将重心放到研究如何离开孽海上来。

  穗岁与壬风眠做的交易便是她帮继王后扳倒四夫人,削弱壬威同盟的实力,作为交换,四夫人死后,壬风眠得允许她去四夫人房里寻找她想要的东西。

  “我母亲曾有一块雕着芙蕖的紫玉,曾经不慎落入孽海中,我在四夫人的腰侧见过。”穗岁是这么与壬风眠说的。

  壬风眠完全不能理解这样的说辞:“一块玉,值得你这么费心替我做事?”

  穗岁森然:“我母亲的遗物被这样的人染指,太子殿下又对我这样百般折辱,不值得白鳞费心吗?”

  那紫玉是她胡诌的,可穗岁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拳头攥得很紧,浑身肌肉紧绷,她显露的恨意越浓,壬风眠就越是相信她。

  果然最终壬风眠还是颔首允了她的要求。

  穗岁要得到那法器好好研究,哪怕她失败了……她还有后手,只求能制造出一个机会,送禾山离开孽海。

  她可以在孽海慢慢等待复仇和离去的时机,但是禾山的身体由不得他等了。所以穗岁才抓紧每一刻为这计谋筹划,力保没有任何疏漏。

  “你今天是怎么了?”禾山忍不住又问了一遍这句话。

  长期以来在人间和孽海小心翼翼过活的日子,让穗岁对周遭的一切都十分敏锐。环境的变化也好,对人心的观察也罢,她总能以最短的时间做出判断,用什么样的应对方法才能达到最佳效果。

  唯有在动手设计那些巧思物件的时候,她会少见地陷入一个心无旁骛的境界,身边好像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将她从聚精会神之中吸引出来。

  但是这短短一段时间里,禾山发现穗岁明明没有在做什么,只是和他说着话,就走神好多次了。

  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

  穗岁不去看他,回神道:“有些不适罢了。”

  禾山便伸手抓住穗岁的手腕,二指轻轻去搭脉息。

  一道温热的灵力自他指腹处顺着穗岁白皙的手腕向上流窜,蔓延到四肢百骸每一寸筋骨,统共不过须臾片刻,穗岁却觉得度过了人间一个四季那般漫长。

  他的手指触碰起来比她看到的还要细腻如玉。

  这个认知出现的瞬间,穗岁忽然觉得他与自己接触的那块皮肤不可抑制地发烫起来,原本流走于她体内的灵力温和又包容,令她神思清明,可这一刻那灵力也陡然变得凌厉,由内而外地炙烤着她的血肉和灵魂。

  她越是想要压制,却反而像是在干柴里新添了一把火,心底的狂躁

  “你的气息好乱。”禾山收回二指,慢慢开口,“近日见你小憩的时间越来越短,也睡得不安稳,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穗岁松了口气,她内心也有些拿捏不准禾山究竟有没有发现她的不对劲之处,但反正他给了个正当的理由,她顺坡下了再说。于是穗岁点了点头:“嗯,忙完这阵,再好好补回来。”

  话还没说完,穗岁就感觉有一道灵力轻柔地打在她的后颈处,然后她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识。

  禾山接住穗岁缓缓滑落的身体,一手自她膝下绕过,将她抱去床上盖好薄被,才后退半步微微欠身:“抱歉。”

  禾山立在床边,静静地俯视着睡梦中的穗岁。

  那样孤单又坚韧的一个人,即使在睡梦中也无法彻底放下周身的戒备,两道好看的柳眉总被她轻微地凝着,不过十几岁的年龄,眼睛里总藏着比活了万年的神还要丰盈的情绪。

  明明他们生长的环境全然不同,可是禾山总是会在穗岁身上不由自主地找到与自己相似的地方。

  他怎么可能不明白穗岁的异样究竟因何而起。

  爱欲和困顿、饥饿一样,是肉身在世无法逃脱的一道枷锁,与心性无关。开了智又受过规训的生命总会将抑制**同受教程度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但那是神与人的认知,鲛魔不在世俗规训的对象之内,因此血脉里就流淌着名为放肆的种子。

  可穗岁不只是鲛魔,她也是个人,还是个饱览群书后亲手为自己套上镣铐的人。她自虐般地将自己许多感情约束起来,好时刻掌控自己的情绪,在一片冥昭瞢闇中求一个清醒的出口,但爱欲在穗岁的生命中又是一个十分特殊的存在。

  穗岁的外貌其实是那种十分有攻击性的美,这样的容貌附着在她的身份和地位上,不会叫人生出敬畏之心,只会让人跃跃欲试去染指那种刺目的光,仿佛将她打压至泥中欺辱,方能凸显自己的能力,因为世人皆道只有强者才配拥有对美艳之物的掌控力。

  所以那些被她外貌吸引来的,大多表现出的都是掠夺中附赠的情///欲,以及妄图亵渎摧毁她的邪念,从来没有珍视与爱惜。

  她没有被人好好爱护过,于是当情愫蔓上心头的时候她直接感受到的只有陌生和忐忑,这种无法操控自己的感知令她惶恐不安,因为失控在穗岁看来是属于鲛魔的特点,亦是她体内最让人厌恶的一部分。

  禾山将她这些日子的一切挣扎都看在眼里。可他什么都做不了,他不能像见到其它困扰穗岁的事物时,干脆利落地将问题点出,然后引导着她如何改善自己的处境。

  因为这感情对禾山而言一样是十分陌生的东西。而让穗岁深陷这遭困局的人又是他自己,禾山既不明白这情从何而起,也无法把自己摘出来再从穗岁的角度去思考破局之法。

  所以禾山想,既然穗岁不愿意他知晓,那此时此刻就没有什么能比让她先睡个好觉更重要的事情。

  休息好之后,再交由她自己解决。

  可是穗岁这个难得的好觉并没有持续太久,就被念念宫外又一次的喧嚣给喊了起来。

  从深眠中醒来的穗岁揉着眼睛,脑子里混混沌沌地回想着之前发生了什么,怎么她就忽然睡了过去,可那宫门外的叫嚣太过刺耳,把她惺忪的睡意震得稀碎,神思还没彻底理清,身体就先行动了起来。

  她将石桌上的一叠青狼鱼皮收拾进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红色草筐中,盖好盖子,环视四周,把草筐放在贝壳床边最显眼的位置。

  门被拍得愈发激烈,穗岁来不及对身侧英英玉立的禾山有任何旖旎情丝,叮嘱道:“我可能要离开好几日,等我离开后不久就会有人来我寝殿,到时候你千万要躲起来。”

  说完她又忍不住笑了,禾山的灵力远在她之上,这些日子还传授给她许多术法和运转灵力的方式,对她修行颇有增益,哪里还需要她特地关照这样的小事。

  一边笑着,穗岁一边整了整衣摆,对禾山说:“等我回来。”

  再多等我片刻。

  然后在禾山的注视下,她慢慢走出了寝殿,直到回头见不到禾山的身影,穗岁才化出鱼尾,向宫门处游去。

  穗岁是做好了准备要在四夫人这里吃些苦头才能离开的,但是她没有想到这一段日子会难熬到如此境地。

  尽管不曾亲眼所见,但按照穗岁对壬曲歌性格的了解,都能揣测出这些时间会到四夫人面前如何显摆自己的新衣服,然后再会用上怎样挖苦的言辞去激化她的怒火。

  无论四夫人多么嫉妒,心里也知道自己那点从壬熠心头掰下的宠爱,根本不足以成为她对付壬曲歌的依仗。

  她不能拿壬曲歌怎么样,可这屈辱也断不能白白受了。那么这些衣服的制作者白鳞,可不就是一个现成的出气筒。

  不得不说四夫人的耐性比穗岁想的还要好一些,她已经在念念宫等待多日了,才终于盼来了四夫人“请”她前去的手下。

  “白鳞公主啊,你说说,我这睚眦必报的性子王宫人尽皆知,若是三公主真的待你好,又怎么会几次三番地用你激我?明眼人稍微动动脑子就知道,我定会把这火气撒在你身上的。”

  “……”

  穗岁一时都猜不透这位四夫人到底是想说壬曲歌没有脑子,还是想要挑拨离间来的。

  她作出十分委屈的模样,小声分辩:“三公主她……是对我好的。”

  四夫人笑着走近穗岁,右手轻轻抚过穗岁的下巴:“好不好的,你现在不还是落在了我的手上,与其现在还要在我面前维护她,不如仔细想想,你要怎么做,才能让我手下留情些?”

  她贴得一近,穗岁忽然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我……我也可以给四夫人做衣裳。”穗岁稍许抬头,惶恐地偷瞄了一眼四周,又低下头去,语气有些着急,“给四夫人身边的姐姐们做衣服也是可以的。”

  四夫人的手瞬间向下一滑,狠狠地握住穗岁的喉咙,双目一竖,声音陡然尖厉了许多:“你竟然敢拿我的婢女与我相提并论!”

  四夫人原本就是婢女被提拔上来的,因此她对身份格外敏感在意,她手下侍候的奴婢是断不敢在她面前提起过去的。穗岁这句话在常人眼中看起来不过是在讨好,可她将四夫人的称谓同身边婢女连得太近,四夫人就觉得她话中有话,正在嘲讽自己出身卑微。

  “不过……”就在穗岁脸涨得通红,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四夫人忽然面露微笑,手心的力松了松,“你这话提醒了我。”

  说完,她收了手,转身走回自己惯坐的卧榻上,姿态婀娜地躺下,看着瘫软在地上的穗岁,十分高兴道:“就这么办吧,我限你七日之内给我这宫里所有的婢女,都做一张青狼鱼腰封。”

  穗岁故意面露难色:“我得要好几日才能做出一张……”

  “嗯?”四夫人眼睛微微眯起。

  “我……我房内有原本给三公主准备的,若是夫人不介意,可以取来……先给夫人宫内的姐姐们用。”穗岁皱着眉,声音越来越小。

  可这般姿态却让四夫人开怀大笑:“好,好,这可真是太好了。来人,现在就去白鳞公主那脏地方把东西抬来。”

  把原本壬曲歌要的东西抢过来,赏给下人们——那可真是对壬曲歌最大的羞辱了。一想到壬曲歌得知此事时气急败坏到扭曲的面容,四夫人忍不住喜上眉梢,觉得几日来的阴霾都一扫而空。

  早知道这白鳞公主如此胆小好拿捏,她就不该多忍这点时间,早些出一口恶气。

  “你就在我这里缝,缝完了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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