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七章 死也不会求他了
第二天，李浩然耷拉着脑袋跟着老爹进城了。他的手里拎着二十斤装的一桶黄亮黄亮的菜子油，爹的手里拎着一只蛇皮袋子，里面自然是那只烫了毛的芦花大公鸡。
下了车，按照老爹从别人那里问来的地址，七拐八弯的，总算找到了六叔的家。一路上晒着大太阳，脚板都磨出泡了，李浩然感觉就像是找着投靠别人的难民，心里那个别扭啊！
开门的是六婶，片刻的诧异过后，倒也表现的很是热情。在李浩然的印象中，这个六婶还是不错的，待人很谦和，也没有那么多的心眼子。
六叔看到李浩然爷俩，那个表情可就惊讶的有点夸张了，他睁大眼睛张开嘴巴看了半天，似乎在看着一对怪物。这也难怪，村子上的时候都不怎么来往，今儿个他们居然大老远的登门来了！
“老哥啊？浩子啊？什么风把你们给吹来了？稀客稀客，快来坐！”六叔虽然有点儿嘲弄的口气，倒也是蛮热情的。
无论如何，乡里乡亲的，又是本家，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六叔可是个有修养的人！可是等他看了几眼爷俩放在门口的两样东西，心里便猜出了七八分，一丝笑意掠过唇角，神色就变得矜持了。
等到李浩然的爹陪着笑艰难地说出了来意，六叔抿了一口茶，向后仰靠在沙发上。
“我说老哥啊，不瞒你说，人事局里我也是有点关系的。可是你知道，现在办个事儿，尤其是工作分配这样的大事儿，光动个嘴皮子可是不行的！”六叔慢悠慢悠说道。
“知道知道！求人办事儿，总得有个礼数，需要买个烟啊酒啊什么地，兄弟你就言语一声，这事儿就托付给你了，侄儿的大事情嘛，你就给帮上一把！”老爹脸上的笑容快都要掉到地上了。
“呵呵，老哥啊，烟酒肯定是少不了的，档次还不能低了。酒至少要上百块一瓶的，烟也得上百块一条的，人家现在都时兴整箱的送酒，一瓶两瓶儿的那都寒碜了！”
“啥？这么贵啊？”老爹睁大眼睛。他平常也喜欢喝几盅，都是几块钱一瓶的老白干，上十块的就算高档了，哪知道还有这么贵的酒！
“老哥啊，这算什么？这么大的事儿，只送个烟酒，那才是个见面礼，还要这个……”，六叔一边说着一边捻了一下手指头。对于李浩然的爹惊讶的表情，他似乎很享受。
“还得钱吗？那得多少？”老爹的表情已经有点僵硬了。
“估计得这个数，……哦，就说他将来给我个面子，至少也得这个数，能不能办成还难说！”六叔先是伸出三个手指头，犹豫了一下又变成了两个。
“三、三千？”，老爹已经目瞪口呆了。他看到老六伸出的指头，脑子里盘桓了一番，三百？不对！三千？……，我的个老天爷！
“嗯，……所以说嘛，我看还是算了吧！说句不大好听的话，老哥你就是个土里头刨食的，估计浩子上大学已经把你的家底子掏空了，现在也不好拿出这个钱来。再说了，浩子总算上了个大学，也是正牌儿的，估计迟早要给安排个工作，好赖有个工作就不错了，浩子你说是吗？”六叔面带着鄙夷对老哥说完，慢悠悠转过头看着李浩然。
“是啊，我说不来了，爹偏要来！”李浩然抬起本来垂下去的脑袋。六叔的话和老爹的表情，早已让他无地自容！爹一辈子了挺直着腰板，就算在灾荒挨饿的时候也没有向谁乞求过，如今却为了儿子的前程如此的低三下四，让人情何以堪？
“嗯……，年轻人还是有志气啊！”六叔的脸色有点难堪，却随即浮起一丝嘲弄，“浩子啊，不要以为上个大学就一步登天了！你说对口的单位是财政、银行、税务啊什么的，这些单位是你随便能进的了得吗？年轻人不要好高骛远，好赖有口公家的饭吃就不错了！就说我家的元子吧，不也才是个信用社的工作吗？”六叔的脸上浮起得意之色，而且听他那口气，似乎李浩然的工作就不应该好过元子。
元子是六叔的小儿子，和李浩然一样，也是爹娘中年得子，而且和李浩然同龄。虽然他学习一直不好，但是他有个做官的爹，两年前高中毕业以后，被六叔设法安排进镇上的信用社工作了，如今腆着个小肚儿，颇有几分自得。
“你个混球！说的什么屁话？”老爹酱红着脸瞪一眼儿子，猛一听似乎是在骂六叔，事实上谁知道呢？“老六啊，年轻人说话没深浅，你不要往心里去！这事儿，还是要请你给办一下！至于钱的事，我回去想办法，砸锅头卖炕，也不能耽搁了娃娃的前程！”老爹的笑脸比哭还要难看。
“那行吧，等你准备个差不多了再来，我尽力吧，呵呵。”六叔犹豫一番，总算答应了。
“头一次进你城里的家，也没个什么拿出手的东西。杀了只芦花鸡，今年才养大的，又肥又嫩呢！还有那桶菜籽油，去年榨的，一直存在瓷坛子里，好着呢，你和他婶子不要嫌弃”，老爹带着讨好的表情。
“不不不，不要！老哥你这不是打我的脸吗？乡里乡亲的，又是本家，我收个你的油啊什么的，传出去还不让人笑话？再说了，去年局里发的清油，胡麻油，多着呢，吃不完！冰箱里塞得满满的，你的鸡也没地儿放，要是坏了扔掉多可惜！”六叔的身体向后咧着，似乎眼前是什么让他嫌恶的东西。
“要不……那只鸡放下吧，人家大老远拿来了，再拿回去，不合适吧？”六婶看一眼那只鸡，再怯怯地看一眼六叔。其实她心里在狠狠地骂男人，装的什么啊？才进的城，单位上没机会集资分房，买地皮盖了几间平房，再加上前两年给元子跑工作，早把家底儿掏空了。每天就算有肉吃吧，也是饭菜里星星点点的，好长时间了没有吃过家乡那样爽口的干煸鸡了，想起来都要流口水！
“去去去，妇道人家知道个什么，缺你吃的了啊？”六叔黑着脸瞪一眼老婆，“老哥你赶快拿走，拿走！”他拎起两样东西放在门外，似乎生怕污染了他的干净的房子。
“爹，走！”李浩然拎起地上的东西，梗着脖子向门外走去。
老爹尴尬的陪着笑告辞出来，刚走了不到三步，六叔家的院门“咣”的一声扣上了。
“呸！”李浩然恼怒地看着那个门，啐出一口粘稠的唾沫。刚才没有喝六叔家的茶水，这会儿又气又渴，嗓子里早都冒烟了。
“浩子你干啥？人家可是你长辈，不能没大没小的！”老爹气恼的看着儿子。
“长辈？有这样的长辈吗？屁啊！……我说不来吧，你偏要来！现在可好，让人羞辱成什么样子了！”李浩然越说越气，突然扬起手，将手中的蛇皮袋子扔到了墙角，心想还不如喂了野狗！
“啪！”老爹伸手就在儿子脖子上一巴掌。
“爹，你打人！”李浩然哭丧着脸。
“你个混球！老子就打你了怎么着？还不快去给老子捡起来！你妈养只鸡容易吗？”老爹眼里喷出火来。
“我捡回来还不行吗？真是的……嘿嘿，回家可以吃干煸鸡了！”这二货竟然笑起来。
“怎么养了你这么个活宝！”老爹哭笑不得。说实在他对儿子今天的表现还是满意的，像他年轻时宁折不弯的秉性！年轻人就该有点血气，丢脸的事就让我这老家伙来吧！
天色不早，坐车回家已经来不及了，爷俩只好住进车站附近的一个小旅馆里，五块钱一晚，很便宜的那种。本来李浩然是想要住好一点的，老爹轻易不大进城，好让他享受一下，可是老爹为了省钱，坚持要住最便宜的，就这都有点心疼。李浩然想起自己曾经和晓曼住过的条件挺不错的招待所甚至三星级宾馆，不由得心中羞愧。
本来很想和晓曼见面，但是考虑到自己去外面逍遥，却把老爹孤零零扔在破旅馆里，不大合适，于是只好作罢。
晚上，老爹坐在床头，一根接一根抽烟，眉头皱的像刀刻一般，不时沉重地叹一口气。李浩然却一副没心没肝的样子，捧着一本路过街上时买的杂志，躺在床上看得津津有味。
“唉，明天回去赶快得想办法！我合计着，把圈里那头猪卖了，再卖掉几麻袋粮食，能凑出一千，让你哥和你姐想办法凑上一千，我再豁出老脸来问别人借上一千，大概也就够了。”老爹的声音格外苍凉。
“爹，不卖，不借！那头猪还没有完全长大呢，粮食卖光了你和妈吃什么呢？”李浩然态度坚决。
“你个傻儿子！不卖不借怎么能行？这可是大事情，爹就这么个能耐！再说，我们也不会饿着的，这个你就放心吧。”老爹的声音充满苍凉，也充满慈爱。儿子是很争气的，也很懂事，就算再苦再难，心里也是欣慰的。
“爹，我也想了，这个事儿暂时不管了！人事局让我过几天去看，也不一定就顺利分配了，他总得给咱个工作吧，是还是坏干着再看。再说了，你看那个六叔，像是给你诚心办事的人吗？我还担心，给他几千块钱让他自个儿吞了，到时候什么事也办不成，你还哭着喊着问他要啊？总之不求他！”李浩然似乎胸有成竹。
“可是，你要是不活动一下，人家真要是拖着不给你分配，那怎么办呢？”老爹深深忧虑着，可是儿子的话也是很有道理的，说实话他也有这样的顾虑。那老六看来真的不会认真帮这个忙，至于他会不会诚心吞这笔钱，按照老六的为人，那也不是不可能的。
“爹，要是实在不分配，我再想别的办法。我有个同学的姑父在旅游局当局长，到时候可以托一下他。”李浩然说的话半真半假，一方面真有这个打算，一方面也是为了安慰老爹。他听说丁哲的姑父在旅游局工作，丁哲的工作就是他给安排的，但是不是局长就不清楚了。
“是吗？”老爹眼里放出亮光来，就像溺水的人，看见一棵稻草也是欣喜的。
“嗯，我已经想好了的，就算吃屎喝尿，再也不再求那个六叔了！”李浩然咬牙切齿。
“嗯，这倒也行……，那就两手准备吧，一面筹钱，一面等消息，实在不行，还得想办法！”老爹终于做出了决定。他虽然没文化，但是经历过许多社会历练，处事果断而周祥，对于儿子的想法，他基本上认同了。
数天以后，李浩然风尘仆仆赶到人事局。
“科长您好，我叫李浩然，来自金城财院，我来看一下分配结果。”李浩然一口气说完，免得科长再次一遍一遍问他。
“你叫李浩然是吗？”科长抬起头来，脸上带着些许笑意，还是问了！
“是是，我叫李浩然！”李浩然只好无奈地回答。
“嗯，李浩然，……这个名字好啊，谁给你取的呢？”科长慢悠慢悠说着，竟然露出几颗带着黄色污渍的牙齿来，据说这是一种职业化的微笑表情。
可是李浩然快要崩溃了！亲爱的科长大人啊，求你不要瞎扯了，给我一句有用的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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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叔看到李浩然爷俩，那个表情可就惊讶的有点夸张了，他睁大眼睛张开嘴巴看了半天，似乎在看着一对怪物。这也难怪，村子上的时候都不怎么来往，今儿个他们居然大老远的登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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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年轻人还是有志气啊！”六叔的脸色有点难堪，却随即浮起一丝嘲弄，“浩子啊，不要以为上个大学就一步登天了！你说对口的单位是财政、银行、税务啊什么的，这些单位是你随便能进的了得吗？年轻人不要好高骛远，好赖有口公家的饭吃就不错了！就说我家的元子吧，不也才是个信用社的工作吗？”六叔的脸上浮起得意之色，而且听他那口气，似乎李浩然的工作就不应该好过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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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个混球！说的什么屁话？”老爹酱红着脸瞪一眼儿子，猛一听似乎是在骂六叔，事实上谁知道呢？“老六啊，年轻人说话没深浅，你不要往心里去！这事儿，还是要请你给办一下！至于钱的事，我回去想办法，砸锅头卖炕，也不能耽搁了娃娃的前程！”老爹的笑脸比哭还要难看。
“那行吧，等你准备个差不多了再来，我尽力吧，呵呵。”六叔犹豫一番，总算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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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不，不要！老哥你这不是打我的脸吗？乡里乡亲的，又是本家，我收个你的油啊什么的，传出去还不让人笑话？再说了，去年局里发的清油，胡麻油，多着呢，吃不完！冰箱里塞得满满的，你的鸡也没地儿放，要是坏了扔掉多可惜！”六叔的身体向后咧着，似乎眼前是什么让他嫌恶的东西。
“要不……那只鸡放下吧，人家大老远拿来了，再拿回去，不合适吧？”六婶看一眼那只鸡，再怯怯地看一眼六叔。其实她心里在狠狠地骂男人，装的什么啊？才进的城，单位上没机会集资分房，买地皮盖了几间平房，再加上前两年给元子跑工作，早把家底儿掏空了。每天就算有肉吃吧，也是饭菜里星星点点的，好长时间了没有吃过家乡那样爽口的干煸鸡了，想起来都要流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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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爹尴尬的陪着笑告辞出来，刚走了不到三步，六叔家的院门“咣”的一声扣上了。
“呸！”李浩然恼怒地看着那个门，啐出一口粘稠的唾沫。刚才没有喝六叔家的茶水，这会儿又气又渴，嗓子里早都冒烟了。
“浩子你干啥？人家可是你长辈，不能没大没小的！”老爹气恼的看着儿子。
“长辈？有这样的长辈吗？屁啊！……我说不来吧，你偏要来！现在可好，让人羞辱成什么样子了！”李浩然越说越气，突然扬起手，将手中的蛇皮袋子扔到了墙角，心想还不如喂了野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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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明天回去赶快得想办法！我合计着，把圈里那头猪卖了，再卖掉几麻袋粮食，能凑出一千，让你哥和你姐想办法凑上一千，我再豁出老脸来问别人借上一千，大概也就够了。”老爹的声音格外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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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要是不活动一下，人家真要是拖着不给你分配，那怎么办呢？”老爹深深忧虑着，可是儿子的话也是很有道理的，说实话他也有这样的顾虑。那老六看来真的不会认真帮这个忙，至于他会不会诚心吞这笔钱，按照老六的为人，那也不是不可能的。
“爹，要是实在不分配，我再想别的办法。我有个同学的姑父在旅游局当局长，到时候可以托一下他。”李浩然说的话半真半假，一方面真有这个打算，一方面也是为了安慰老爹。他听说丁哲的姑父在旅游局工作，丁哲的工作就是他给安排的，但是不是局长就不清楚了。
“是吗？”老爹眼里放出亮光来，就像溺水的人，看见一棵稻草也是欣喜的。
“嗯，我已经想好了的，就算吃屎喝尿，再也不再求那个六叔了！”李浩然咬牙切齿。
“嗯，这倒也行……，那就两手准备吧，一面筹钱，一面等消息，实在不行，还得想办法！”老爹终于做出了决定。他虽然没文化，但是经历过许多社会历练，处事果断而周祥，对于儿子的想法，他基本上认同了。
数天以后，李浩然风尘仆仆赶到人事局。
“科长您好，我叫李浩然，来自金城财院，我来看一下分配结果。”李浩然一口气说完，免得科长再次一遍一遍问他。
“你叫李浩然是吗？”科长抬起头来，脸上带着些许笑意，还是问了！
“是是，我叫李浩然！”李浩然只好无奈地回答。
“嗯，李浩然，……这个名字好啊，谁给你取的呢？”科长慢悠慢悠说着，竟然露出几颗带着黄色污渍的牙齿来，据说这是一种职业化的微笑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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