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_戒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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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薛言生网瘾很重,没事就刷微博,笑得东倒西歪,顾重却安静地开车。薛言生像是看到了有趣的东西,笑得乐不可支:“现在的沙雕网友可真有意思,真是我每日的快乐源泉。”

  顾重看他眼,薛言生就关上手机,跟他分享:“你知道我的缺点是什么吗?”

  顾重蹙眉:“很多。”

  “靠,你要问我为什么。”

  顾重很顺从:“为什么?”

  薛言生眨眨眼说:“缺点你。”顾重这才反应过来,但只是轻笑了声,而薛言生却乐开了怀,倒在座位上里嚷嚷说土是真的土,但他有很快反应过来刚刚顾重说他“缺点很多”,缠着顾重老实交代,顾重只好说请他吃饭。

  薛言生撑着脸,打量起顾重,笑吟吟地继续说:“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

  “我只是累,我刚开完会又被你叫来当司机。”

  “你那天生病在家不也照样赴他的约?”薛言生打了个哈欠,懒散地说:“作为你的僚机,我给你个新情报,你那个非常不安生,跟有病似的,今天开会时,他蹭地一下站起来,就跟见鬼了似的走了,明明也没人招惹他。最好笑的是他那个胖子经纪人在后面追他,震得地板跟地震了似的。”

  顾重听他说完,皱了下眉:“不是我那个。”

  “不就是你老情人吗?”薛言生不以为意:“但你眼光真的很差,那家伙除了脸一无是处,整天喝酒乱搞,你要是跟他复合,你还不如直接住到青青草原去,头上闪着绿光。”

  顾重自动过滤了他的讽刺:“难道看上你才叫眼光好?”

  薛言生听了,只是挑了挑眉:“那是肯定,我哪里比不上他?要不要我们索性……”

  顾重打断他:“不了。”

  薛言生低笑了声,说你真是没眼光,又接着刷微博了。时不时地跟顾重分享几个有趣的事,无非是娱乐圈里那点事情。顾重有所耳闻,但对粉丝之间的事情并无兴趣。

  薛言生打了个哈欠说:“你等会休想拿一顿火锅糊弄我,起码也要OPERABOMANA,我想了那家的鸭肝很久了。”

  顾重看了看附近的荒野,皱起眉:“在这里,我去哪里给你找意大利菜馆?”

  “那你就随便从市中心叫个主厨来,再临时布个景,”薛言生满不在乎地揉了揉眼睛,“我不管,反正没道理我夹在你们中间还没好处吧?你要是真敢亏待我,我就告诉顾爷爷,你回家休想好过。”

  顾重手指轻敲方向盘:“你当我怕那老头?”

  “那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告诉他,你公务没处理完又跑到北京来看小情人了——这么说怎么样?”

  “我来北京是真有事。”

  “是有事,不就是来看沈望吗?”薛言生露出嘲讽的笑:“可惜沈望今天回酒店回得早,本来你还可以摆出投资人的姿态请大伙儿吃顿晚饭。”

  “我没这个打算。”

  “少来,我比你自己还了解你。”

  顾重想给他罗列一下这几日在北京的行程,但望着薛言生那张笃定的脸,皱了皱眉,不准备浪费口舌了。

  但他倒是真给人打了个电话,按照薛言生的要求从北京市区调了个五星级酒店的主厨,叫到薛言生的酒店里去。

  薛言生咯咯地笑起来,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但顾重却心情颇为不顺,也不知是不是被薛言生说中了心事,他点了支烟,望着窗外的夜景。

  这节目办在鸟不拉屎的地方,人都没几个,只有昏暗的路灯和宾馆的霓虹灯牌。薛言生困得眯起眼睛,顾重推了推他的肩膀,说:“你别睡,厨师就快来了。”

  “我知道,我没准备睡,”薛言生清醒了些,斜着眼睛调侃他,“你能不能体贴点?正常的‘男朋友’难道不是应该给我盖个西装外套怕我着凉吗?”

  顾重理直气壮地说:“我又没穿外套。”

  薛言生笑骂道:“滚!”

  顾重把薛言生开回到市区的酒店里,薛言生刚下车,却见顾重没有下车的意思,便撑着他的窗,问他:“你去哪里?”

  顾重只说:“我叫厨师去你房间了,现在正等着你呢。”

  “我一个人吃?”

  薛言生差点被他气笑了:“我明天就要去印尼拍节目了,你好歹杯酒送别吧?”

  “我开车。”意外之意是不能喝酒。

  顾重的脸隐在黑夜里,只露出一截雕塑般的鼻梁和猩红的烟光。薛言生眼珠子转了转,颇为认真地说:“我真的不太喜欢沈望,你要是这么快跟他复合,我们朋友没得做。”

  顾重侧头看他:“我没准备跟他复合。”

  “OK,希望你说到做到,他是我唯一讨厌的人。”

  “你为什么这么讨厌他?”

  薛言生说:“因为他明明什么都有,却总是摆出一副一无所有的可怜样。”

  顾重笑了下,望着薛言生离开的背影。

  他认识薛言生二十几年了,几乎从穿开裆裤就认识。他很多次想介绍给沈望认识,但实际上沈望从未出席过他任何的朋友聚会,总是他试图融入沈望的朋友圈,即使他知道,沈望甚至记不住跟他一起喝酒的人是谁。

  他抽完了嘴里的一根烟,在侍者示意他离开的眼神里,他踩了油门,伴随着一句轻飘飘的“谢谢”,顾重也不知道薛言生听清没有,但若是没有,那楼上那位米其林三星的厨师,就当是他的致谢了。顾重刚开没多久,就接了助理的电话,是个极温柔的声音:“您现在在哪里?”

  顾重报了个地名,那边一怔:“您没有跟着小刘他们回上海吗?”

  “没有,我在这里多待一天。”

  声音那边隐隐有了担忧:“那明天上海的会……”

  “放心,我赶得上,”顾重打了个方向盘,“我现在在开车,不多说了,明天上海见。”

  顾重挂了电话。

  深夜的首都机场人依旧不少,他望着宏伟的落地窗外的鱼肚白。

  身边的人似乎都以为他还爱沈望,以为他旧情难忘,依旧是当年的痴情种,是挂在沈望身上的大男孩,虽然他很想冷酷地说不是,但转念想起沈望在他面前的脆弱,又似乎极不忍心,但他的确无法再接受他,他自己也说不清。

  但他却始终记得一件小事——

  那是他们还没在一起的时候,两人暧昧不清,卿卿我我,但没有人提出下一步,那时正巧赶上徐斯生日,沈望说要给他办生日宴会,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沈望口中的“老熟人”,穿了件风衣,皮肤很粗糙,看得出是经过风霜的,但眉眼极为英俊。沈望在面对徐斯时,并没有表现出属于朋友的亲昵,而是一种更黏糊不清的态度,徐斯很自然地上来就摸他的脸,沈望半推着他的肩膀让他走开,但徐斯只是捉住了他的手,然后视线落在他的身上,像在打量同类。但徐斯并不问他是谁,而是又凑过去问沈望。沈望敷衍地说,一个朋友。

  一个朋友。

  他自嘲地想到。骄傲和自尊让他几乎待不下去。但他却固执地呆在那个KTV的包厢里,想看完所有的笑话,不管是他的,还是别人的。KTV里不少人唱歌,但沈望始终喝酒,徐斯陪在他旁边跟他说悄悄话,偶尔会被沈望推开。其中有一次,徐斯非要让他领唱一首生日歌,沈望不肯,还叫他一起帮忙拒绝,顾重还没说话,徐斯就把话筒塞在了他的手里,然后作势要拖着他起来唱,但沈望却绽出个笑,把话筒抵住他靠近的胸膛:“你再这样,你的生日礼物我就不给你了。”

  徐斯无奈地问他:“你讲不讲道理?”

  沈望勾着唇笑:“怎么不讲?”

  徐斯无奈地没说话,却指了指抵住他胸口的话筒:“你是要听我的心声?”

  沈望说:“有病。”但沈望还是唱了生日歌,声音浓得像是盛满了酒。而徐斯神情温和,从未有过地关注。那时,他就像是得知了一个公认的秘密似的,没由来地愤怒、胆怯、自卑了起来。徐斯表现得太过理所当然,而沈望对他的推拒更像是玩闹。只有二十岁的顾重满脑子的思绪,只觉得那黑暗里的男人不像是生日宴的寿星,更像是哄恋人开心的成熟男人,而只有他年轻又可笑。他几乎被那一幕打倒。但他依然没有保全自己的尊严,仍然留在包厢里。在一片热闹里独自沉寂。

  沈望喝够了酒,便眯着眼睛滑了沙发的一角,说是困了,顾重起身说要给他醒酒,他皱着脸说不要,然后娇气地缩在沙发里睡觉,白色的T恤随着他的动作卷了上去,露出一片光洁的小腹,顾重想替他拉下去,徐斯却自然而然地越过了他的手,帮他收拾了衣服,说:“这家伙,喝起酒来真是没完没了,也不知道这生日会是给人办的。”然后拍了拍沈望的脸,问他要不要去别的房间睡,沈望没理他,只是眉眼放松地睡了。

  而顾重离沈望很近,近得只要伸出手就能碰到他的脸颊,却又觉得很远。他被满腔的嫉恨填满了,但沈望却毫无自觉地在睡梦中,拉住他的手指。纤细的手指攥住他的,像是本来就该是那般似的。

  沈望的手很冷,也很干燥,像是只有拉着他才能睡得安稳。

  他几乎分不清这是沈望新的招数,还是他的真情流露,但的确让他的心沉静下来,他紧紧地握住沈望的手,也对上徐斯的眼睛。他说不清楚那个眼神,现在想来,只剩下苍茫一片。或许是沈望的亲昵让他暂时安静下了心,他从未跟沈望提起过这些事情,同时,现在的他向来,或许是不想沈望看见二十岁的他的内心,那么的无措、年幼而敏感。所以他最后什么都没说。而沈望便一直都是那样的一个存在,忽远忽近,每当他觉得沈望只有他时,他就会渐渐的远离他,像是一个奇怪的怪圈。与其说是他的手段,不如说是他的本性。

  而他看过太多的日落、日出,有时会想起两人在一起的甜蜜,有时又庆幸当年的分手,如是解脱。他当年没能在这段爱情里保存的自尊和骄傲悉数都回来了,然而沈望却丢了无情时的从容不迫。但他却无法因此而感到痛快,他感受到一种更深的失落。像是攥在手心里的钻石突然蒙了灰。

  对沈望,绝不是爱或者不爱如此纯粹。人的情感向来拖泥带水,模糊不清,若是人的情感真能够泾渭分明,倒是随了他的愿。

  那他一定选择不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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